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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2-04 01:36:39| 人氣41,230| 回應3 | 上一篇 | 下一篇

升火 --- 傑克倫敦短篇小說選譯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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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傑克倫敦一生寫了195個短篇小說,有些學者認為短篇作品是他最偉大的成就。許多短篇的題材與他早年的經歷有很大的關係。傑克當過水手,有些作品的舞台在汪洋大海的航程上;他參加了科倫岱克(Klondike)的淘金熱,許多短篇的背景因而在酷寒的北地。To Build a Fire這個作品的背景就在科倫岱克,可謂傑克短篇的代表作之一。讀者可參考我在〈海狼〉一文介紹的所謂文學的自然主義,領略傑克如何將自然的達爾文主義與社會的達爾文主義融而為一。

 




升火 (To Start a Fire)

作者:傑克倫敦

譯者:李旭祥

 

這一天的開始就是又冷又灰暗,極度的冷又極度的灰暗。這時候有一個人走在育空的主要步徑上,他爬上路邊一個高高的土坡眺望,看著步徑向東處延伸,穿過一片雲杉林。站著的土坡有些陡,他的腳頂著將身體撐住,低頭看一下錶。九點整。可是儘管天空根本沒有雲,卻看不見太陽,連一點的蹤跡都沒有。即便是晴朗的一天,卻有一種無形的布幕籠罩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陰鬱,因為缺少陽光而帶來的陰鬱,將白天也變得如此灰暗。太陽已經好幾天沒有露臉,他已經習慣了,也許過幾天後才有機會看到那個球體,從南邊的天際冒出來偷看一下,隨即就又隱遁不見。

 

那人回頭看一下他走來的步徑。育空地區埋藏在超過一哩寬,三呎厚的堅冰底下。在堅冰的上面是又三呎的厚雪。放眼望去一片純白,因為冰的擠壓作用,地表冰原地形凹凸不平,高低崎嶇。但是不管北邊或南邊,觸眼所及都是連綿不中斷的耀眼白色,唯一例外的是一條深色的,像髮絲般的線條彎曲而蜿蜒向南而去,隱沒在一片像島嶼般的雲杉林裡;髮絲也向北彎曲而蜿蜒而去,消失在另一片像島嶼的雲杉林裡。這條髮絲就是南來北往的主要行人路徑。往南500哩抵達吉庫特通道,一直到海邊。往北70哩到達道森市,再往北1000哩就到努拉陶,再走1500哩,最終可以抵達白令海。

 

所有這一切,遙遠罕有人蹤的荒涼步徑、晴朗卻不見太陽的白晝天空、超乎尋常的異樣寒冷,都不能引起那人特別的注意。並不是說他已經習以為常,他其實是剛來到這個冰原的外地人,這還是他在此地渡過的第一個冬天。他的毛病是不會去想。他對周遭的事觀察還算敏銳,可是卻不會去想嚴不嚴重。華氏零下50度,達到冰點以下82度(約等於攝氏零下45度),在他,只是覺得冷得難受,就這樣而已。他不會去思考人類對冷熱變化有多脆弱,只能夠活在某一個區間的溫度,更不會去思考永恆之類的哲學問題。華氏零下50度的冰冷是會直接讓人凍傷的,須要嚴密的用手套、耳罩、雪靴和厚襪來保護自己。但是對他來講,華氏零下50度,就是華氏零下50度。他也不曾想到更多。

 

他轉頭要繼續走,試探的用力啐一下口水。一個尖銳的爆裂聲嚇他一跳,他又啐了一次,一樣的,口水還沒有落在雪地就結冰爆裂了。他知道在華氏零下50度時,口水會在落在雪地上時結冰爆裂,可是現在半空中就爆裂了。顯然這比零下50度更冷,但是再冷多少就不得而知。但他心裡並不在意溫度是多少。他與人約在哈德遜溪的左支流處見面,朋友們已經在那裡等他。他們是從印第安溪那邊來的人,他曾去研究過那邊的木材。預計六點以前可以抵達他們的營地,的確,六點時有些太晚,天已經黑了,但是朋友會在那裡,升起營火,準備好熱呼呼的晚餐。至於午餐,他用手摸摸夾克底下鼓起的地方。其實是藏在襯衫的裡面,他的午餐用手帕包好緊貼肌膚紮著。這是唯一讓麵包不會結冰的方法。想到圓麵包都還切開口塗上牛油,還夾了厚厚的培根,他高興的對自己微笑。

 

他穿進那片高大的雲杉林子了,步徑變的不太明顯。地上痕跡看的出前一次雪橇經過後又下了一呎深的雪。他慶幸他沒有拉個雪橇,旅行格外輕便。事實上他除了手帕包裹的午餐外幾乎甚麼也沒有攜帶。不過,酷寒的程度還是讓他很意外。可真的是冷啊,他邊告訴自己,邊用戴著手套的手摩挲著凍僵的鼻子和頰骨。他的手套是四個手指頭包在一起的。他鬍鬚很茂密,可是茂盛的鬍鬚保護不了高挺的鼻子和突出的頰骨受凍。

 

他的腳後跟有一隻狗跟著。是一隻體型很大,土生土長的愛斯基摩犬。全身灰色的毛,外表看來和它的野狼堂兄弟幾乎一模一樣。酷寒讓這動物頹喪毫無活力。它知道這可不是出來旅行跋涉的好時機。它的本能告訴它一些人類不瞭解的。事實上,溫度不只低於華氏零下50度、零下60度或零下70度。是零下75度。比冰點低了107個度數。狗並不懂得溫度計,在狗的大腦裡,也不像那人的大腦裡知道今天特別冷。野獸自有其的本能。那隻狗尾隨著那人,觀察著那人難以索解的古怪行為。它知道人類會走到一個營地,在那裡升一堆火。那狗見過火,它盼望有火取暖,要不然它就要找個洞穴躲著保暖了。

 

狗呼吸時的濕氣凍結成霜,像細白的的粉末聚積在毛上,在它的下顎、鼻口部位和眼瞼結成像水晶的冰。同樣的,那人的紅鬍鬚堆積著冰,還更堅硬。隨著他的吐氣鬍鬚上的冰越變越硬。而且那人嚼著菸草,吐菸草汁時在嘴環四周的結成琥珀色的冰,這冰還特別硬,撥也撥不掉。結果他的鬍鬚和嘴巴四周的琥珀色冰柱越變越長,如果他跌一跤,冰柱會像玻璃一樣碎裂。不過那人也不在乎下巴拖個東西。反正在這一帶所有嚼菸草的人都要付出這個代價。

 

他繼續穿著林子走過了好幾哩,又橫越過一片硬荊棘叢,從河岸走下來到溪流凍結的河床上。這就是哈德遜溪,他知道他離河流分叉處只有十哩了。他看看錶,才十點。他剛才每一小時可以走四哩,算一算他十二點半就可以到達分叉處。他決定到了河流分叉處時把午餐拿出慰勞自己。

 

那狗又靠到他的腳後跟來,看著那人在溪床磨蹭不前,有些失望的垂著尾巴。之前的雪橇拖痕仍清晰可見,可是一呎多深的雪覆蓋住之後行人留下的蹤跡。也許,這寂寥的路徑一個月內都還不曾有人走過。那人繼續往前走。他就是不太思考,此刻他滿心只想著在河叉處吃午餐,六點會到達營地見到朋友們這樣而已。他反正也沒有同伴可以說話,嘴巴四周結著冰要說話也不容易。所以他只是單調的低頭走著,繼續嚼著菸草,琥珀色的冰鬍子也愈來愈長。

 

不時的他也會想到這是從未體驗過的冰冷,他邊走邊用戴的連指手套的手背去揉著頰骨和鼻子。他很自然反覆做著這個動作,左手做完換右手一直不停。可是再怎麼揉,只要手停下來,頰骨處就冷的麻木沒有知覺了。接著,鼻尖也麻木沒有知覺了。他現在知道臉頰一定會凍傷,深深的懊惱讓他心裡有些難受,後悔沒有戴一條保暖鼻子的纏帶。有些朋友寒流來時會這樣做,纏帶可以圍住臉頰保護臉部。但那也沒關係,他想,臉稍微凍傷也不太礙事,就是會有點痛吧,有甚麼大不了的。

 

儘管大腦不太思考,他現在踏在河面上,倒懂得仔細觀察河面的變化,許多處彎曲和拱起,有些木頭錯雜著凍結在河裡。他警覺的看著每一步腳踩的地方,遇到拱起的地方,他會倏地停住,像匹受驚的馬,再仔細依原路退好幾步,從旁邊繞過去。他知道這些溪流都是整個冰凍到河底,這種極地的嚴冬,溪流裡不可能有尚未結冰的水的。可是他還曉得在山巒壁邊會有些地底的溫泉水冒出來,留竄在冰面和積雪的中間。再怎麼冷的氣候都不能使地下泉水凍結。這可是陷阱,一大泓水塘就藏在雪地的底下,有時雪是三吋厚、有時是三呎厚。有時水的上面有半吋的薄冰,上面再覆蓋厚雪。有時冰和水是交錯著好幾層,所以當踩破冰面時,會連續穿破好幾層,一直濕到腰際。

 

這也是為甚麼他會這麼害怕。有幾次腳掌可以感覺到,甚至耳朵聽到藏在積雪底下的冰層踩到破裂。在這種氣溫下把腳弄濕,是無比的麻煩和危險。最起碼也會是時間的耽誤,因為如果這樣,他必須停下來升一堆火,靠著火堆將鞋襪都脫掉,把赤著的腳,襪子和雪靴都烤乾。他站在一處,仔細研究河床和岸壁,推斷隱藏的泉水流應該靠右邊流,他靠著左側,小心翼翼的試踩每一步才踏下去。當走出危險區域時,才鬆口氣嚼一口菸草,就這樣慢吞吞走這四哩的路段。

 

接下來的兩小時路程他又遇到幾次類似的陷阱。通常覆蓋在一泓泉水上面的雪會稍微凹陷,有些結晶現象,那是顯示危險的徵兆。儘管如此,他還是有一次與危險擦身而過,非常驚險。於是當他感覺到危險時,就驅著那狗走在前面。狗並不情願。它會退後幾步直到那人推著它才向前,狗也很俐落的越過雪白的路面。忽然,它的腳踩穿冰層,一側身體扭曲掙扎,很迅速就跳脫出來。它的前腳一直濕到大腿,沾附的水珠幾乎瞬間就凝結成冰。它很快的舔去附在腿上的冰塊,然後身體倒臥在雪地,用嘴咬去腳爪裡的冰。這都是它的本能使然,讓冰留著會傷害它的腳,儘管狗並不懂得這個道理,他僅僅是遵從身體深處一個神秘力量的驅使而已。但是那人懂得,他拔下右手手套,幫狗去除剩下黏結的冰珠。他的手才露出不過一分鐘。他很驚駭手會這麼快就凍僵麻木了。真冷。他趕緊套上手套,將手掌用力拍擊胸膛。

 

十二點整,是一天最亮的時候。不過太陽還位處極南邊,只稍微從地平線探頭出來。大地上起伏的地形擋在太陽和哈德遜溪谷間,那人儘管走在晴朗的天空下,地上卻點影子也沒有。他走到河流交叉處,正好是十二點半。他很滿意自己的速度。如果他維持這速度,六點時一定可以到達朋友處。他解開夾克,將藏在襯衫底下的午餐拿出來。這個動作花費不到十五秒,僅僅這短暫間,他露出來的手指就全部凍僵麻木了。他並沒有將手套穿回去,而是把手指頭在大腿上用力搥打,讓手指甦醒過來。然後他坐在一塊白雪覆蓋著的木頭上吃著。那手指頭用力敲打甦醒的感覺竟瞬間就消失了,手指又是麻木沒有知覺了。速度之快讓他嚇一大跳。他根本連一口麵包也沒辦法吃到,又忙著用力搥打手指,戴回手套裡,再露出另一隻手試著吃東西。可是嘴上那圈的硬冰擋著還是吃不了。他忘記了,他應該升一堆火來融化這冰。他忍不住嘲笑著自己有多愚蠢,在笑的時候,他發現露出來的手又凍僵毫無知覺了。而且,原來覺得有些刺痛的腳趾現在不刺痛了,他想,是因為暖和而不痛還是已經凍僵了呢?他試著動動腳趾之後,確定是腳趾凍僵了。

 

他趕緊穿上手套站起來,心裡有些害怕。他跺著腳又跳來跳去,直到腳掌的感覺回來了才停下來。真的是好冷,他心裡想。有一個住在硫磺溪的人曾跟他說在這裡最冷時有多糟時,他竟還回頭嘲笑他!這說明了人不可以太武斷自信。他繼續活動跺腳,伸展雙臂,直到確定身體暖起來。他取出火柴開始升火。從灌木叢拔取樹枝當柴燒,很快的火熊熊燃了起來。靠近火他融掉臉上的冰,舒服的吃了他的麵包。那狗在火邊覺得很滿足,它知道靠近些取暖,但也不會太近以避免被炙傷。

 

那人吃完東西,還拿菸斗出來悠哉的抽了一會兒。然後他戴上手套,整理耳罩確定耳朵整個蓋好,然後沿著溪流上的步徑繼續往左支流走去。那狗顯然很失望,它盼望繼續留在火堆旁邊。這個人類分辨不出寒冷的程度。也許從他們的好幾代祖先前起就都是這樣,對冷的程度毫不靈敏。冷或非常冷,零下70度或零下100度都沒有甚麼分別。但是狗會感覺不同,從它的祖先就有這樣的知覺,而且將這本能傳遞下來。所以這狗知道在這樣的嚴寒,最好不要出來跋涉。它應該躲在洞裡,等著雲層出來籠罩天空,大地就會稍微回暖。因為這隻狗和那人並沒有親密的感覺,它的認知裡,人類只把它當奴役的畜生,它唯一感受過的人類親吻是用皮鞭吻的,還帶著粗暴的喊叫,威脅著下一次的鞭撻。因此狗並沒有打算和那人溝通。它不在乎那人會不會受凍,只是為了自己,想望繼續待在火堆旁。但既然那人吹著口哨,又用口做出揮皮鞭的聲音,它只好乖乖跟著走了。

 

那人嚼著菸草,下巴又漸漸長出新的琥珀色的冰鬍子,他的呼吸也在鬍鬚、眉毛及睫毛上添新的白色粉末。哈德遜溪的左支流似乎沒有甚麼隱藏著的泉源,他又走了半個鐘頭都看不到有藏著泉水的徵兆。然後,不妙的事發生了。一個地方完全沒有任何徵兆,鬆軟而平坦的雪面顯示下方應該是安全的,他的腳卻踩穿一處冰層陷進去。還好不深,濕到小腿的一半時,他已把腳抽出來。

 

他憤怒的大聲詛咒著自己的壞運氣。他滿心希望六點整時就見到朋友們,這樣一來至少要耽誤一個鐘頭,因為他必須升起一堆火,把腳和靴子烤乾,然後才能動身。在這種酷寒裡這是絕對必要的,這他曉得。他走回岸邊爬上去,有幾棵較小的雲杉樹和灌木叢糾結在一起,有些嫩枝和細樹枝可以做燃燒的料,也有一些比較粗的樹枝,還有一些乾掉的草。他撿幾塊大木頭丟成一堆當做升火的台子,這樣火苗才不會陷進溶雪裡熄滅。他將一根火柴棒劃燃,口袋裡拿出一張樺樹皮,把樺樹皮點燃放在木頭堆的上面,然後用小束的乾草和嫩枝餵在火堆裡燃燒。

 

他小心謹慎的弄著,知道這可是生死攸關的事。慢慢的,火燄強了一些,他揀再稍微大些的細枝來餵。他蹲在雪地裡,不斷回身摘取灌木的細枝餵著火,知道自己決不能有一點點閃失。在零下七十五度時把腳弄濕,升火取暖連一次的失敗都不容許。如果腳沒有濕,升火失敗了,他可以跑個幾百碼恢復血液循環。但在這樣酷寒下,跑步恢復不了血液循環,濕的腳只會更快凍僵。

 

這些他都知道。那個在硫磺溪的住很久的人在秋天時告訴過他,他很慶幸有人給他這些建議。這時他的腳已經漸漸失去感覺了,為了繼續生火他得脫掉手套,然後那幾個手指頭就立刻僵硬麻木了。來的時候,他每小時走四哩,他的心跳可以把熱血打到身體每個末稍部位,現在他停下來,輸送熱血的動能也減弱。天空中的酷寒侵襲著大地,也侵襲著他。他流動的血也在退縮。血液是活生生的,就像那隻狗一樣,想要躲去溫暖的地方,避開這可怕的寒冷。當他一小時走四哩時,不管願不願意,心跳把血液打到身體表面和四肢。現在他靜止下來,血液就躲進身體較溫暖的內部,四肢末稍立刻感到冰冷。濕掉的腳冰凍的更快,他暴露在空氣中的手指也僵硬麻木,臉頰和鼻子都感覺冰凍,全身的皮膚都因為失血寒冷起來。

 

不過他應該是安全了。腳趾和臉頰應該不至於凍傷,火堆已經漸漸燒旺,他可以投入手指粗細的樹枝,過沒多久就可以投入手腕粗細的,然後就可以將濕靴子脫下來把赤足烘乾。升火很成功,他想起那位住在硫磺溪的老鄉,嘴角泛出微笑。那老鄉還嚴肅告誡他在科倫岱克這地方,氣溫低於華氏零下五十度時絕對不可以獨自旅行。怎樣,我就是獨自一人,我還遇到麻煩,難道不是我自己救了自己。這些老鄉還真是娘娘腔,真正是男人的不會害怕獨自旅行的。但是還是很令他驚訝,他的鼻子和臉頰幾乎要凍僵。沒有想到他的手也漸漸失去知覺了。要自由的做手的動作或捏著樹枝變得十分困難,要眼睛看著手才知道樹枝是不是握在手上,他和他的手指尖的聯結似乎消失了。

 

但這些都已經不要緊。他的火堆正劈啪作響,閃爍跳動著的火燄帶來生命的力量。他開始設法脫掉雪靴,整隻靴子包覆著堅冰,裡面的德製厚襪硬的像是鐵製的刀鞘包著他的小腿。靴子的繫帶像是纏住的硬鐵絲,被烈火烤熔糾結不清。他用沒甚麼知覺的手指弄了一會兒,知道這樣沒有用,於是他抽出帶著鞘的小刀。

 

正當他要割掉鞋帶時,恐怖的事發生了。這只能怪他自己,絕對是他犯的錯。他不該在雲杉樹底下生火,而應該在空曠些處。因為在灌木叢旁要摘樹枝丟進火裡很方便,他也沒有多想。在火堆上方的樹枝滿滿堆載著雪,十幾天來這一帶很少刮風,雪在樹梢黏的牢實。當他拔樹枝時,經由灌木攪動到杉樹。他也沒有感覺。但是其中一次的震動稍微強些,竟然惹出大禍。在頭上有一堆樹枝上的雪翻落下來,擊中正下方的雪跟著翻落,翻落的雪又再擊中下方的雪,就這麼連續擴散到整棵樹,就像山崩,雪堆無預警掉落在那人頭上和火堆裡,火堆竟然熄了。

 

那人完全嚇呆了,彷彿聽到自己被宣判死刑。他怔怔的看著熄滅掉的火堆好一會兒,才努力鎮定下來。也許那個在硫磺溪住很久的人說的對,如果他帶個同伴,這時候就不會有危險。好吧,他得趕緊再升一次火,而且這次絕對不能再有閃失。但即使第二次很成功,他很可能也是會壞死掉幾個腳趾。到火升起來還需要些時間,腳掌也會嚴重凍傷。

 

雖然他心裡想著這些,他可一刻也不敢停。他先同樣架個木頭的台,這次在空曠處,才不會被狡猾的樹壞事。接著,他收集一些乾草和細枝。他已經沒有辦法用手指頭拿,須用整個手掌抓,這樣拿到的有些是腐枝,還帶著些青苔,其實不利升火。它還先取了些稍大的樹枝,可以稍後火勢漸大時用的。那狗一直坐在一旁,殷切看著他,期待熊熊火燄的溫暖。

 

當準備就緒,他伸手進口袋摸著點火用的樺樹皮。他知道東西在那裡,但手指沒有知覺,感覺不到觸摸,他聽到東西在口袋裡翻動的悉索聲音,但試一會兒他還是無法捏握。這時候,左腳愈來愈冰凍的感覺讓他非常恐懼,他仍然努力強自鎮定。他用牙齒咬將手套脫掉,用手臂的力量將手掌用力拍擊身體的側邊,試圖把手掌喚醒。那隻狗一直坐在雪地上看著他,尾巴自然繞著前腳保暖。耳朵豎立向前,殷切的等著。而那人還在持續拍打著手掌,無奈的羨慕那個畜生令人生厭的溫暖和自在。

 

拍打好久,指梢處終於傳回來一點點微弱的信息,轉為一種刺痛,但他不禁為痛楚而喜。他趕緊脫去右手手套,拿到了樺樹皮。那裸露的手指幾乎瞬間就麻木了。接著他拿火柴棒。劇寒讓手暫時失去生命,火柴棒是整把的,他無法分一根出來。在他笨拙的撕扯時,整把掉在雪地裡。他想撿起來,手去碰毫無觸覺,更不撿起來。他努力不去想凍傷的腳、凍傷的鼻子和臉頰,全神貫注在雪地上那把火柴棒。他眼睛注視著,看著手接近火柴棒,手指已經在定位,努力用意志力夾住,但是手指毫不聽從使喚。他只好把右手手套重新戴上,又用力拍著腿。想到用兩隻戴著手套的手捧起火柴,還跟著捧起一些雪,終於將火柴棒放回大腿上,但是,這些對他一點用也沒有。

 

(待續)

台長: 李旭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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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章
期待下文^^,感覺翻譯讀起來還蠻順的~呵呵~
2010-12-09 19:35:37
版主回應
最近難得有空, 才幾千字又拖延許久. 感謝支持捧場.
2010-12-11 15:31:48
四海先生
不知是否還有繼續翻譯小說..
我覺得你翻的小說蠻好看的^^
或者有閱讀什麼小說心得?

最近的天氣劇變,世界各地大雪不斷..
讀這篇"生火"格外有感覺..

斷章
2011-01-07 21:11:37
版主回應
謝謝斷章的問候 在寒冷中特別溫暖也很鼓勵我 (不只天候冷, 上班的工作有些挫折)

最近的確讀了些小說 我大概會盡快Post一篇關於"群"的心得 還重讀了一本古典文學中最Juicy的名作 希望可以討論一下

刺蝟的優雅是非常迷人的作品 我也不能錯過

雖然腦海裡有些想法筆卻太慢了
2011-01-08 13:35:37
(悄悄話)
2015-06-10 15:53:12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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