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平住的那條巷子是台北巿裡的奇葩。因為交通方便﹐靠近學校﹐當地的鄰居很多和阿嬤一樣﹐都是公寓的第一手住戶。以三十年來的深厚感情為「經」﹐已經退休又喜歡閒聊的太太們為「緯」﹐交織出一個雞犬相聞的古老世界﹐每個人家都知道每個人家的事﹐為「遠親不如近鄰」下了牢不可破的註腳。
舅舅要結婚了﹗在阿嬤放下電話的三小時內﹐整條巷子的人都知道這個消息。照阿嬤的說法﹐因為當初在為舅舅找對象時﹐大家都「鼎力相助」﹐現在有了好結果﹐當然要通知王媽媽、周伯伯、李太太、陳老師……一聲﹐任務已圓滿達成﹐不用再繼續「擴大招生」了。
相對於阿嬤的敲鑼打鼓﹐阿公的高興就顯得內斂的多。當阿嬤在客廳裡和鄰居太太討論細節時﹐阿公卻提著一個小包包要出門。阿嬤問他要上哪兒去﹖阿公說他要坐火車回老家﹐親口告訴曾祖父母這個好消息﹐並上香好好的謝謝祖先。
舅舅要先在美國結婚﹐再回台宴客。婚期決定後﹐阿公阿嬤和媽媽就訂好機票﹐並採納爸爸的建議﹐返台時順便進去日本玩幾天﹐將經濟效益撐到最大﹐這樣才有「賺到的感覺」。
阿姨和平平要上暑期輔導課﹐不能去。涵涵還太小﹐沒辦法坐這麼久的飛機﹐所以被送去鄉下和堂哥堂姐們一起玩。
大隊人馬赴美的第一天﹐阿姨在家泡了杯咖啡﹐正打算好好享受一個人寧靜愜意的早晨時﹐電話響了。
「阿姨﹐阿姨﹐我是平平。你可不可以來帶我去上學﹖」
「為什麼﹖你爸爸咧﹖」
「爸爸還在睡﹐怎麼樣都叫不起來啦﹗阿姨﹐再十五分就要遲到了﹐我在樓下等你。」
碰的一聲﹐平平掛斷電話。阿姨嘆口氣﹐本來以為自己學校晚一星期開課﹐她可以悠閒度過這星期﹐顯然沒這麼如意。她放下剛泡好的咖啡﹐出門去送平平上學。
當天下午﹐阿姨嚴厲的訓斥了爸爸一番。不過﹐爸爸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阿姨也不指望會有什麼效果的。
沒想到第二天﹐阿姨邊喝咖啡﹐邊豎起耳朵等電話。沒有﹗到了八點還是沒有﹗可見她的訓斥還是有用的。她滿意的喝完咖啡﹐看完報紙﹐電話響了。
「阿姨﹐阿姨﹐我是平平。」
「八點多了﹐你還沒去上學啊﹖」
「我在學校了。」
「那你打電話給我做什麼﹖」
「我們今天三四節要上體育課﹐我沒帶衣服……」
阿姨不講話。
「拜託啦﹗阿姨。爸爸說他難得早起﹐要去吃世界上最好吃的飯糰﹐送我到學校後﹐就不知道去哪兒了。家裡沒人接電話﹐拜託啦﹗阿姨……」
於是﹐阿姨只好不甘不願的去平平家﹐在亂七八糟的臥室找到體育服送到學校去。
阿姨遠遠就看見平平站在校門口等。走近一看﹐大吃一驚。
「平平﹐你為什麼穿拖鞋﹖」
「忘記換了﹐到學校才發現。」
「那你為什麼襪子一隻橘一隻紅﹖」
「只有這兩隻是乾淨的。爸爸說﹐顏色很像﹐看不出來﹐先穿著。」
阿姨啞口無言。
「阿姨﹐媽媽什麼時候回來﹖為什麼舅舅要結婚﹖阿姨﹐我以前聽電視上說﹐小孩是婚姻的受害者﹐那些小孩﹐是不是就是像我這樣﹖是不是﹐是不是嘛﹖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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