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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有一天午後，因為盂蘭盆節將近，各式各樣的廟宇幹不同的活。有一間在淺草區叫XX本願寺的，ㄉ憑一學期日語的說文解字功力猜測，看板上寫的是「住過的都說好！」進去了才發現寺廟裡是一大區墳墓，寺廟暗青低沈，陰氣逼人，一片死寂，如臨殯儀館，巨大的烏鴉黑影在淒厲叫聲中從屋簷略過。陽光不見了，我們趕緊承認，畢竟只要住過的覺得好就好啦，溜之大吉吧。躲在巷裡的小廟則是廚師辦桌，像社區辦喜事。大型觀光廟依舊遊客如織，外地觀光客儼然是大宗。如果許願有不同價位，那麼和願望實現的速度有關嗎？一次又一次聽見銅板用力丟進老舊奉獻木箱內的撞擊聲，難道這和神明面前拍手兩下打招呼的聲效相當，「神啊！我在這裡，你在哪裡啊？」想起「神隱少女」影片裡那些在度假村享樂的七爺八爺神仙族，他們的財源在這兒嗎？還是這些錢、這些心願，真有讓人們覺悟到返身辨識慾望生滅的能力呢？

有點累，決定先回旅館歇會兒，反正住家附近有龍生堂藥鋪可以執行下一場採藥任務。兩邊的人行道上張燈結彩「納涼盆踊…」的彩紙飄揚，在麥當勞、韓式、華式餐廳、7-11、蛋糕店、書店、運動用品店的夾縫旁，有一間像廟的東西，裡頭講話聲從麥克風竄向四方，有點吵，親切得像台灣商店招攬顧客。零星地有穿和服的女子們進去，我們被入口串燒雞肉的香味，給抓了進去。穿過狹窄的石版庭院，曲徑上男女老少喝酒喝涼、聊天打屁。逐漸地聽見嘹亮而熟悉的歌聲，這不就是上回在台大附近「漂流木」餐廳聽到的熱情鏗鏘的沖繩民歌嗎？眼前出現一大群圍圓圈穿各式和服的女子，從七、八歲到七、八十歲都有，比劃著我也曾跟著依樣畫葫蘆跳過一次的舞蹈，配合大鼓節奏綿延不絕的亢奮，低沈但活絡、充滿節慶的歌聲，海浪開閡的動作，碎步、墊步，左右扭腰、轉身、擊掌。觀禮的人大部分似乎互相熟識，很像社區的年度嘉年華。幾位外地來的男士，也忍不住下場手舞足蹈，要不是腳都起泡，腰都挺不直了，還真想在玩兩下呢。

我那快掉光了的日語殘存印象，勉強只能在介紹的長串字句裡，猜出這些在閣樓上輪番唱歌擊鼓的是這社區裡小學到中學生，他們努力了好幾個月，火候不夠但精神可嘉。原來這酷似青島啤酒廣告的草根民歌，就是在這樣的慶典氣氛場地裡賓主盡歡、四海一家的，布爾喬亞小酒館或國家劇院那種為表演而表演的形式並不對味。在地的口味在地嘗，這是來東京最道地的收穫了。ㄔ繼續發揮專業攝影師的十八般武藝，從裡到外，高低左右地拍不停，看來回台後，可以再借他的圖像檔回味一番。說道拍照，我們在銀座精品店關門後，人潮逐漸稀薄的人行道上獵豔，享受了櫥窗設計高手們的傑作。除了那些手相攤聚集了下班後的年輕日本人外，那幾座我們拍了快半小時的櫥窗，也讓路人跟著圍觀好一陣子呢。ㄔ說這上乘的功夫應該到美術館舉行特展。可不是嗎，真正屬於當代的藝術作品絕不只是拿來擺在博物館當靜態展示品的，可欲之謂美，美活生生地亮相在那幾隻玩耍於櫥窗裡五彩燈口的琉璃大蜥蜴的舞蹈上、在衣食住行，與生活、生命同進退。

來東京的這些天都陽光普照，只有去鐮倉大佛那天細雨不斷。遵循一位長輩的朝聖路線，對準大佛的眼瞼由遠而近，心平氣和的向前移動。果然一步一步地感受到越來越大的莊嚴法相的現形，尤其最後與大佛眼神相遇那一剎那的震撼，既恬靜明澈、又搖撼到內心最細微的弦音。放下傘，雨絲的濕涼是一種洗滌的清明。只是，下一念又翻上來了，如果佛陀的臉都是造像時匠師心中最重要的人物的擬像，那這位佛陀是誰呢？是藝術家的父親、君主、情人、恩人、還是自己呢？重要的或許不是這種靈性血緣系譜的猜測，而是這後世後代每一次照面時，拈花微笑的所開出的因緣際會吧。

因緣際會下看見東京舊車站的日本現代化的建築風，熟悉的殖民母國十九世紀的時代美學，擬象的微笑落在我所就學過的眾多台灣大小學校老教室的身影裡，父親記憶的鬚根，或許也成了我枝葉婆娑的痕跡了。潘朵拉的盒子早被打開，我也是從其中飛出的吧……


※ 附圖出自：
http://pears.lib.ohio-state.edu/Markus/Review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