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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度的正午，正陽氣虎威，咬得渾身滾燙，石版、土版、柏油版全暗器齊發，沒防曬，只因高估都會的騎樓與綠蔭的數目，低估廢氣與噪音的濃度，活該。中暑和好奇心拔河。去當代藝術館，只因為想看看「破報」說的那位在紅磚、拘謹、不透氣、堅挺的北市府官味建築旁互別苗頭的謝英俊DIY築屋運動。

中午果真應該大家休息睡覺覺，從進到這塊藝術特區到離開大概一個小時，那些一再重複的英語訪談影片，幾乎催眠了館裡還蹦跳的空氣。整個館裡只我一人，空蕩蕩、明亮舒適的走廊，和展場一體成形的素白廁所，讓我流連久久，後來連警衛和展場看護們都忍不住在特定的距離陪我來來去去。我倒變成一個活建築，精神奕奕地去襯托平方正直的相片牆和小兒科的模型組，以及工作人員存在的價值。樓上那些加州建築魔法師的豪情夠嗆，讚嘆他們遇到伯樂，有空曠繽紛的自然大地揮霍、寬裕的經費、上道的建築法規與從工業革命之後對於機器文明內涵的謹慎與穿透，班雅明看了大概也會對慾火重生的機器複製秩序鼓掌一下吧。只是，這些都像夢工廠，我又轉回到謝英俊的展場，除了快完工的木屋，四面牆的災後重建相片裡，人和狗的表情都平易輕鬆，覺得那裡的夢對我的引力比較強。

其實，到看完才知道這展覽叫《黏菌城市》，查了一下新聞稿：「《黏菌城市》意指一種類似原生菌種的城市生存狀態，它有著一種非進化論（類同全球化進程）的自體獨立生存系統，與進化論下的全球生物大系統維持著一種既分離又相依共存的微妙關係。…謝英俊以邵族921震災家屋重建的經驗，來探討都市中無殼蝸牛的住宅問題，以及社區單一個體與全球大世界應變時位置何在的問題；廖偉立以台灣身處亞熱帶緯度，具有雜木林多元共存林相，來與西方第一世界多半以溫帶單一林相為出發點的美學異質性，來思索台灣建築美學的新立基點問題；程紹正韜則以人與自然宇宙間，如何藉由建築構築，來達成一種合諧共存的關係。」我不知這些和文案說「黏菌是一種在台灣非常易見的單細胞生物，喜歡生長在林中陰涼潮濕的地方，非常吻合台灣亞熱帶氣候的生長環境。」有啥關係。越來越多國內外的策展人都喜歡當一種奇怪大小山頭通吃的蜘蛛，或者開百貨公司的姿態策展，找一堆山頭後，把沒能力理出秩序的混雜，叫做「多元」的成效。

對建築外外行的我，雖知展場有圖片、錄影帶、文字，還有裝置藝術來教導觀眾「建築美學」是啥碗糕。但我卻只有一種土包子感受，那就是建築好歹得以身體感官去進進出出、追趕跑跳碰一番，爽了才算數。除了謝英俊之外，其他人因為沒有什麼具體樣品，紙上談兵，草民我幾乎無法從那14吋左右螢幕硬擠出來的小照片，體驗到雜木亞熱帶和溫帶單一林的異質感。倒是最近東南亞的輕薄布料逐漸在台灣市場走紅，女人們若隱若現的胴體，大放異彩。或許大家開始覺得皮膚透氣，比硬跟著溫帶人種漂白務實了點。

說到務實，溫度測試在這焦熱天最務實。謝英俊那間樣品屋很酷，正午站在裡頭，沒有冷氣，竟不感到悶熱，果然他說對於在地物理環境的採光、通風、隔熱確實有敏銳度。幻想著當全台灣的都會建材都成這款的時，那花在散熱的能源可省不少吧。謝蓋的形式有原住民住屋的剪裁格局，和四兩撥千金的既簡單便宜、又韻味十足的建材運用。在場蓋房子的是建築系的幼齒男生，輕鬆地聽著交工樂隊的「菊花夜行軍」鎖大大小小的螺絲。原來只要你有時間，有地（這其實相當麻煩）、加上友情贊助、大家一起來造屋，造一個樸實、透氣、和周圍景致互通的窩巢。這種可以擁有房子的踏實感，第一次浮現久久被建商與官方勾結剝削、一輩子無殼族的小島民心上，剎那間，眼眶微濕，幸福感打敗了樓上的夢幻加州組。

建築最近在台灣變成媒體寵兒，那些和建築有關的媒體、學院雙棲明星炒熱了不少電子、平面媒體、出版業、展覽場的市場，希望氾濫不衛生的空屋和荼毒山林的濫蓋屋，也可以趁此機會當大家對建築有點切身感時，被封殺，有一些實際政策上的立法行動可不可以快快站出來救救被毀容殆盡的國土呢。不說了，天氣太熱，肝火旺、口水汗耗損大，沖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