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風和日麗，應 Monica 之邀，下午到溫州街摸貓。
摸貓店店址在台大體育館新生南路對面的溫州街巷子裡，外有露台，台上有樹，綠樹成蔭，蔭掩天光。咖啡店從路上看，就好像藏身在裡面，很低調。店名就叫「路上撿到一隻貓」，但實際上有兩隻。
在看過他們網頁之前，便隱約曾聽過店裡其實有兩隻貓。我猜想有可能店長他們撿到的的確是一隻，而另一隻不是；也有可能兩隻都是撿來的。傍晚時分走出店門後，我開始整理對這家店的一些感覺。同樣是店名，「路上撿到一隻貓」比「路上撿到一對貓」或「路上撿到兩隻貓」要來得有哲理、味道些。就算叫做一對貓，要是牠們不是一對呢？Monica 雖是常客，但我沒有問。當散場後我在建國南路上前進，開始意識到，貓根本不重要——牠們在店裡是一種象徵，一種裝飾，店長不會拿牠們的屎尿加在咖啡裡端到客人的面前還要多收費。
咖啡、沙發與貓，是一種沙龍氣氛上接近完美的結合，狗因普遍缺乏貓的冷靜與神經質，相反的，忠誠熱情的態度，一開始就欠缺冷調與神秘。因此，能同時具備這兩種神秘而近乎對立的氣質，只有貓——這也是我自幼始終學不好貓語的原因，讓人沮喪的是，我家附近也沒有河讓我有機會看到小魚逆流而上，以前只能跟 Jimmy學說話，誠然，貓語是純粹講究天賦的語言。
回程的路上以30公里的時速往北龜行，我不斷地想著怎樣才能取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店名。眼前從寬敞的仁愛路口到市民大道附近，建國南路原本開闊的氣勢不見了，兩條高架橋交叉，遮蔽大量天光，換成幾個橋邊的窄小店面，傍晚看起來有些陰暗，甚至落魄，但那附近一樓店面生意照做。
綜合前面對撿到貓的推論，我閃過一個念頭：做生意不能從店名就開始欺騙消費者，不幸的是，台灣這種生意人到處都是，不管是揮汗如雨的路邊攤老闆還是西裝筆挺的冷氣房白領，騙術不同，但心態一致。前面曾說人不如狗；但人不如貓，聰明反被聰明誤。
總之，店名也許可以囉唆一點，改成「路上撿到一隻貓，但另一隻不是」這般墮落的行銷，因為我當下沒問店長另一隻貓的來歷，所以在離開後這個問題我想了快要半個小時（從我跟 Monica 道別直到進了家門）。
坦白說，第一次進到這家咖啡店，有一抹孤單且自閉的氛圍立即向我襲來。那時候剛過中午，人還不算多，來客稀稀落落地賴著沙發或靠著扶手，或邊抱著筆電邊翻弄書面資料和書本，偶爾拿起筆寫些甚麼，而共同的特色就是都擺著一杯飲料。一進門的瞬間沒人趨前招待，沒人說歡迎，只有掃到吧台，與服務生短暫四目交接時，彼此打探對方的眼神。我直覺這種店是熟客的店，只有熟客才會覺得坦然；來店處女？當然是生疏。
很快的，尿意驅散了疏離感。就在我從廁所裡走出來，胸中反芻著解尿後的鬆弛與舒適，完全沒有注意到前方看著黑板上密密麻麻寫著飲料的女人就是 Monica，完全沒有。
那一瞬間，她就像隻神出鬼沒的貓。Monica 跟我打招呼的時候，我知道自己因為一時沒注意是她已經失禮，但故做鎮定。
誰能真正對貓失禮？尤其當她具備了小龐般的智慧。
跟Monica 聊天，最大的好處是話題幾乎沒有界線，又能談得很深，深到讓自己以為是達賴與單國璽在媒體前信手拈來，侃侃而談。她台灣走透透的童年與累積九年的讀書會經驗，大概除了她的三圍，在當下我暗自打賭她肯定是這家咖啡店裡最好找話題、大尺度的聊天對象。事實上，我有一部份是要趁這個機會治療自己最近幾個月的閉關狀態。
我們在農曆七月豔陽天底下大聊耶和華，交換一些人生觀。貓呢？跳上舊書桌，她或許看到前方一公尺處有神秘鼠乩童拔劍顫抖著吟唱台版安魂曲，身體焦躁地上攥下跳，眼神卻又盯著甚麼似的，流露出殺手般的穿透力。
她在吧台的咖啡機上找到了固定的位置（店裡若改養麝香，咖啡還可以加料，這隻貓的經濟價值可就不光是點綴沙龍了）。
趴在咖啡機上取暖的貓。據說到了冬天，成了她的招牌姿勢。
蜷伏在一只皮帽上的貓。應該是剛才瘋過頭了。
【僭堂】四姊妹, (拎阿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