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像我這樣苦悶的政治記者,應該不算稀有動物。
兩年前,C已經順利轉業。
年輕的J,幾度考慮返鄉發展。
長期找不到戰場的L,毅然請命前往土耳其邊界,尋找與波灣戰爭的國際接點。
察覺到周圍低落的情緒,那一日,長官K說,大家到陽明山走春吧。
前幾天還是艷陽天氣,開到半山腰,卻是霧氣襲人。
在迷霧裏前進,彷彿我重重困惑的心境。
其實,遠離政治的啟蒙,應該是從小開始的吧。
連哪一年都忘了,只記得是大人們喝春酒的場合,似懂非懂聽著生家與養家的父母異口同聲說,政治,不是我們小老百姓該管的。
是喔。我想像,高高在上的政治,應該是非我族類的問題。
記憶中,這似乎是童年時期最接近政治的一次話題。
因而,對二二八事件的認知,也是突如其來的。
大一那年,媽媽以激烈的語氣責罵我,為什麼要和那個外省男孩往來呢?
妳知不知道啊,外省人在二二八殺了多少台灣人?
什麼?
迷惑中,叛逆期遲來的我匆匆回嘴:為什麼不能往來?我又沒有要嫁給他。
她的火氣更盛了。既然不打算嫁給他,何必還要往來?
奇怪了!我忍不住「應嘴應舌」,二姨嫁的不就是外省人?二姨丈也二二八了嗎?
後來,母女還吵些什麼,已經不重要了。但彼此難以理解的眼神,一輩子也忘不掉。
那樣的對話,無法將感情談清楚。政治也是。
事後才想到,究竟,什麼是二二八?
自己想辦法,解這個謎。。
踏出第一步之後,很快就深陷政治,到黨外雜誌打工了。
還是戒嚴時期。父母很焦慮,幾次幽怨地提醒我:我們家無權無勢啊,如果妳出了什麼事,一點都救不了妳。
熱血剛剛沸騰的我,哪顧得了這麼多。和警總拉拉扯扯搶救被查禁的雜誌、上街頭遊行要求解嚴、跑到情治單位妄想要「救援」被約談的黨外人士。
不過,怕父母擔心,這也暪,那也暪。
直到我進了報社。
他們仍然千叮嚀、萬交代。
那些人,都是有頭有臉的。寫政治新聞不要這麼不留餘地吧?
你們別管啦,我嘟嚷。滿口仁義的政客,狗皮倒灶的事情多著呢。
幾年來,隨著工作的步伐,越來越接近權力的頂峰、別人眼中的高層。
然而,政治的高山上,並非我所期待的一片清朗。
身為媒體工作者,「站高山看馬相踢」式的冷眼旁觀、左右各打五十大板的假平衡,根本無法說服我自己。
台灣的政治,沒有唾手可得的真相,偏偏我們追尋真相的時間及空間如此有限。
就連高鐵危不危險,簡又新該不該死,主流媒體上都看不到起碼公平的答案。
是不能也?還是不為也?
我,真的無能為力嗎?
陷在溼冷的迷霧裏,一時之間,連我自己也走不出去。
還是早點下山,回歸到平地吧。
山下的氣候,雖然也是陰陰的。至少,脫離政治惡鬥的霧障之後,可以更認清自己吧。
在迷霧裏,我如此,想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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