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時代打工認識的阿姨,曾經對我的命盤表示驚異。
沒看過這樣的人呢,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都可能是妳的朋友。
她欲言又止的,想不出我會從事什麼樣的行業。
當時,對她難以預言的我的人生,我也覺得好奇。
回想起來,她的形容,真有幾分傳神。
順著工作的腳步前進,從點頭之交到剖腹相見的友人,他們的社會際遇,差別果然猶如天堂與地獄。
因而面對過無數的飯局。有時被饗以兩張冷餅配一碟青菜,有時則是滿桌豪門奢宴。
奇妙的是,有些令人難忘的食物,在記憶裏竟然脫離了他們的主人,發展出獨特的性格。
禁忌未開的年代,曾經造訪過一對初老夫婦。
當年細數的家族悲情史,現在已不復清晰。但我念念不忘,他們在悲談之後,仍然殷勤端上桌的兩碗擔仔麵。
女主人細心教導的肉燥食譜,過了這麼多年,我也還記得。要用上好的胛心肉,才不會太澀,細切了(偷懶的話,只好拜託肉販先絞過);大量的紅蔥頭,要耐心剝去外皮並切碎;天然釀造的醬油、冰糖。
紅蔥頭先用輕油、小火炒香;胛心肉入鍋,繼續翻炒,加醬油、加糖,然後再加點用雞骨、蝦皮、小魚熬過的高湯,煮滾了,慢火細燉,至少兩個小時。
燉的時候,別忘了細心撇去浮油,免得太膩。
煮麵的手法,也很重要。配上摘過的豆芽菜,要心平氣和的,一次只能煮一小碗,淋上高湯、一勺肉燥。
記得,肉燥、麵、湯的比例,必須均衡。
不夠吃,寧可煮第二碗,也不能拿大碗公裝。
貪多,滋味也走樣了。
因為印象太深刻,回家之後,我也不嫌煩的試煮過兩回。
肉燥,真的好香、好香,比度小月的另有一番風情。
但實在太辛苦了。光是剁那個紅蔥頭,就足以令我瘋狂。
偷跑過一次,拿切碎的洋蔥頂替。
味道也還可以啦。
可是,不得不承認,就是變了。
也吃過昂貴的鮪魚全席。趁著母親節前夕的黑鮪季,特地從南部空運北上的,像霜降松阪牛肉般美麗的沙西米、微火輕烤過的魚臉頰,據說每一口就價值三百元。聽著主人介紹這些魚如何捕捉、又如何仰賴殺魚專家操刀放血;軟溜的魚肉,從喉頭滑下去,口感和霜淇淋竟然有些近似。
膩人的,是主人強調他鴻圖大展的事業為大家佐餐,儘管那時早已傳出他們待援的風風雨雨。
後來,建在高空的樓閣,真的垮啦。
再也沒機會品嚐珍稀的黑鮪中腹。那樣的口福,也像遠望雲端的高樓。
比較受不了的,是一塊被客戶標榜他親手拎著闖關的日本松阪牛肉。
牛排是好的。只用天然鹽輕灑,就可以上烤架。
那個烤架也有趣,插電的,據說鍋蓋還有專利。
三分鐘,翻個面,香滋滋的,有色、有聲。
不過,上了餐桌,讓人消化不良的,就是那個色。
與松阪牛排無關。而是那位客戶洋洋自得,吹噓在中國如何砸美金讓北大女學生傾心的艷史。
可憐的,不知道是我,還是那天的松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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