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故里 12/18
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桃花扇‧餘韻哀江南》
晴陽高照，徐風送幽，不應是冬日的十二月天氣，一身獵裝假扮英國
郊獵的長靴騎士，騎著愛駒粉紅嘟嘟，達達！達達！緩步這午後的腸曲小
徑，昔日青苔覆面的溝堤，今日已成花草叢簇的壇台，景色依相似，還拼
得上一抹殘碎的記憶輿圖。
就這麼七彎八拐的繞上彰師大後門，迎賓的仍是４５度半斜的桅桿，
這麼多年過去了，身上還是裝得蜜蜂似的橙黃，辛勤守衛著外頭的萬紫千
紅與青翠翡蔭這麼堅決的一線之隔，護著這染缸中最後一泉清澈，十年不
變。那麼是誰變了呢？這裡來去的候鳥們，門內守著的一隻，門口徘徊的
那隻。
風兒迎面捲來，枯葉殘花在空中浪舞，翩落如絮。驅車前行，過了大
學城，過了長長一整排矮樓，沒有言語點綴，唯達達聲與路旁同寬的圳溝
答理著。驀然一整面的藍牆，粉粉的映入眼簾，上面乾乾脆脆的鑲著鏽蝕
且斑駁的鐵窗，一線一線密密的縫著的秘密，這兒是曾被附近的居民喻為
杜鵑窩的明德療養院，現已更名為明德醫院。少了高牆的圍籬，鏤空的牆
縫清楚可見陽光均勻的灑落，寧靜的午后。門口那步道，篤實的排著隊伍
，一階又一階，聽溝水潺潺，寥落的熙嚷；一階又一階，數著無盡的腳印
，風化的清純。
清湯掛麵是什麼樣的日子呢？已記不太得，只記得每日的清晨，除了
與棉被的拉鋸戰，就是與同校但不同班不相識的男孩或女孩，比賽樓梯競
走，無聲的對抗賽。偶爾略勝一籌，就能佔到上風陰涼的樹蔭平台，來個
轉角小憩，雖然氣喘噓噓的，手中一邊揉揉逞強的膝蓋與小腿肚，還會一
邊看看階梯夾邊一棵棵挺著芽使勁冒出的不知名小草，嘴角不自覺的向上
飛揚，又是個來勁的一天。一天一場，看日看月追逐，數著數著就數進聯
考試場，無聲依舊無聲，只是有點念著。
鄰近一排新屋的家犬，盡責的朗朗吠告，好似嚷著「來者何人，不速
之客請留步！」狗膽不大的區區在下，趕緊驅車快走，蜿蜒的路徑，留有
彰化市區少見的大排水溝，雖已見底，但昔日颺颺在風中綽姿婉約的綠蔭
仍在，仍在溝岸彼端努力向這路上行人與來往疾車揮手，熱情依舊在，幾
度夕陽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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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
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台棲梟鳥，殘山夢最真，
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藁，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桃花扇‧餘韻哀江南》
路的另一頭，幾隻張著巨牙的怪獸，喀喀的啃食著白色建築體，只剩
下頭尾二端的殘壁斷垣。瞧那大口大口的咬將下來，讓馬路對面的我，一
時驚懼得無法自己。那時不過才三年級，一早爬起來，興沖沖的打開盒蓋
，只見四、五隻蠶寶寶搖晃著巨大的白頭，快速齧咬最後一片綠桑的模樣
，也是莫名的驚愕。想當年，最新的它落成時，五年級的學長們走路都有
風，連哥哥也驕傲的說：「明年，我就能享受到了勒！」小小毛頭們，只
能摸著冰冰涼涼、白皙亮麗的欄杆，羨慕的說：「好想趕快長大哦！」有
很多柑阿糖的福利社，下課後最愛的羽球小球場─長廊，最怕的健康中心
，永遠灰撲撲的體育器材室，積了不知多少年的陳舊跳墊，以及永遠陰陰
涼涼校長室，擺著四平八穩的會議桌椅，還亮熠熠的晶光，不知誰說的「
是很高級的檜木料子喔！」直到畢業前一天，才敢帶著畢冊，左拉一個右
勾一個怯生生的走進去請新校長簽名，還記得我們簽完名幾乎用萬米的速
度衝到操場，三個人喘得不得了。就這樣的一團鐵筋，灰撲撲一堆磚瓦什
麼的，踩在黃色巨獸的腳下，沒有一絲掙扎。
向晚的風來得真快，一下子吹跑了半天雲，凜冽從袖口灌了進來，不
禁打了個哆嗦，拉緊外套的鍊子，耳邊喀喀卡卡仍未結束，腦中混混濁濁
的，忽然有股意氣，在胸口激盪而生，想放聲，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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