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了十二局完封卻不勝，
出賽二十八場，投一百一十四局卻只有兩勝，
雖然保有單季連續二十三場不敗的紀錄，
卻得不到勝投的掌聲……
『悲情左腕』陳明德
——是我國職棒四年來最悲情的人物……」
民生報記者 張文雄 「悲情左投陳明德」 1993.8.31
一
前些天無意間轉到 ESPN ，是日本職棒的重播，
比賽的隊伍是樂天和羅德，雙方的比數是一比一僵局，
而時間已經到了十二局上，我看了一下旁邊顯示的資料，
樂天的先發投手已經投了要一百八十球！
十二局一百八十球！好可怕的數字，也好久沒有看過這種比賽了。
我靜靜的看著有銘兼久揮舞著他的左腕，
一球又一球丟出還有一百四十公里左右的速球，
我的心裡一下子揪了起來，真是該死的，為什麼不換呢？
更該死的是，為什麼樂天不多得個一分呢？
突然一下子我覺得很急躁，我覺得很難過，我覺得……
很熟悉。
我楞了一下，「很熟悉」？
我喃喃自語，左投、十二局、完投不勝……
我的眼睛模糊了起來，明明投球的是穿著樂天球衣的有銘兼久啊！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將那早已消失的藍衣身影和他重疊呢？
為什麼呢？我閉上眼睛，許多東西，慢慢清晰地浮現上來……
二
每個球迷都會有幾場刻骨銘心的比賽，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雖然這些故事裡的主角每個人都不盡相同，
比如說也許因為那場有一個技驚全場的強投，牢牢吸引住你的目光，
也或許是一隻戲劇性逆轉的全壘打，
更或許是一記漂亮到極點的美技，
甚至是雙方教練團爾虞我詐的調度，
有著足以記進棒球教科書的神來一筆。
無論如何，那曾經深深牽動過我們情緒的比賽，都是讓人難以忘懷的。
所以在多年之後，當我們談起金臂人冠軍賽十四局完投敗的壯舉，
說到陳該發締造完全打擊的殊榮，講到羅敏卿七戰六轟的神奇表現，
阿草謝長亨不斷叩關百勝的努力和挫折，
飛刀手陳義信在投手丘上威風八面的神情……
一切的一切，在那麼多年之後，
總是可以在球迷間不斷被提起，不停的被回憶。
身為夠老的獅迷，從元年起看過的比賽，
無論是去現場也好，還是坐在電視前守候也好，大概也有上千場了，
只是，如果要我只能說一場永生難忘的比賽，那，還是只有那一場了，
時間是一九九三年八月二十九號，
地點在已經拆除的台北棒球場，由俊國對上三商，
這兩支目前名號已經完全消失在中華職棒的球隊打出的經典比賽。
是的，那並不是統一的比賽，而且，我也沒有用眼睛看到那場比賽。
可是，怎樣也忘不了。
那麼，請跟著我回到一九九三，職棒四年八月二十九日的台北棒球場。
職棒四年算是中華職棒的一個重要里程碑，
首先在這一年，
以一九九二年奧運銀牌代表隊為主幹的兩支新職棒隊加入，
將中華職棒由原先的龍獅虎象四隊變成了六隊，
從此不管在賽程或是比賽，都有新的化學變化，也更加吸引人。
第二個重要不同是，從這一年起，
邱復生的 TVIS 投入整個職棒的轉播，從此只要在家中，
就可以看到職棒的比賽（雖然只有六日），
而不用靠中廣的廣播乾過癮，這一著棋，
不但讓球團嚐到權利金的甜頭，
也促使職棒更直接的深入一般人的生活。
然而 TVIS 的錄影轉播，平常還好，
但一遇到星期六日的兩地開打，就只能挑一場做實況轉播，
另外一場就是錄影下來，等到有時間再做重播，
所幸這一場錄影下來的比賽，一般中廣還是會做及時的轉播，
所以那時候一邊開電視，
一邊開收音機「聽」另外一場比賽的情況是很常見的事情。
好，讓我再說一次，就回到一九九三年的八月二十九日星期天吧！
八月二十九日那天有兩場比賽同時開打，
第一場是俊國熊對三商虎，在台北，
第二場是時報鷹對統一獅，這場是在台南，
而在賽前大家所注目的全是第二場在台南的比賽，
一來這場比賽攸關統一的排名，
不像三商跟俊國當時排名都還在谷底掙扎，
二來大家都在期待著「阿草」謝長亨
能不能將他連續局數無失分的紀錄推向新高，
也因為有這樣的話題性，
因此 TVIS 選擇了實況轉播獅鷹之戰，這是很合理的事。
而三商和俊國的這場比賽，就由中廣接手轉播。
這場比賽，俊國推出的先發投手是洋將威爾，
說到威爾，這個後來締造出許多可怕記錄的男人，
單場一百七十一球當然證明了他的體力過人，
但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Ｋ功，
他擅長投一種變化幅度很大的慢速曲球，
配合起高達一百四十五公里的速球，威爾總是可以用三振化解危機，
雖然才來到台灣不到一個月，他就已經繳出了嚇人的三振速率，
隔了一年，也就是職棒五年，是他在中華職棒第一個完整球季，
他就以兩百Ｋ拿下了三振王，
而這記錄要等到十年之後，才由林英傑改寫。
不過，職棒四年的威爾，
只是球季中俊國才緊急用月薪一千美金廉價補強的洋將，
雖然表現已經遠遠超出所有人的預期，
但是終究還沒開始打響名氣就是。
威爾一上場就被三商打了一支一壘安打，
不過他很快就穩定下來，順利結束這個半局，三商沒有得分。
然後三商的先發投手陳明德慢慢走上了投手丘，在這時候，
在場的觀眾沒有一個人可以知道，這將會是一個讓人難忘的夜晚。
一場傳奇的開始。
三
陳明德，這個在一九九一年從日本回國，加入三商虎隊的投手，
雖然他在成棒有著「繼高英傑之後最佳左投」的美譽，
可是他的身型實在太單薄，
身高只有一百七十三公分，體重也只有六十三公斤，
這種身材實在太過袖珍，
舉例來說，除了郭源治、陳義信「只有」一七九公分外，
郭泰源、謝長亨、黃平洋、涂鴻欽、
康明杉、林朝煌、郭建成、郭李建夫……
這些當時算的上第一把交椅的投手，幾乎通通過一百八十公分，
當然莊勝雄（一七五公分）和
郭進興（一七四公分）是跟他的身高差不多了，
但前者體重也有七十六公斤，後者更有八十八公斤……
不管怎麼看，做為投手，陳明德身材是太過於袖珍了，
這造成投手陳明德兩個先天上的不利，
第一個是他的球速不快，大約一百三十四公里左右，
而且球質過輕，被打到很容易成為長打，
第二個是以當年「先發投手力求完投」的思潮中，
陳明德就是被歸於明顯「體力不足、無法完投」的一類。
因此陳明德在三商投手群中定位是很尷尬的，
要他擔任先發，
那可能六、七局左右就得要找中繼上來，
而這也是三商最弱的一環，
拉他當救援，
那不但跟劉義傳的位置重疊，
而且陳明德的球質輕的缺點也讓人擔心，
於是最後在三商教練團的考量中，
陳明德一般都是以長局數的中繼為主，
不過視情況還是偶爾會將他拉到先發或救援，
其實這樣定位不明的情況對投手其實壓力很大，
可是這個被陳友彬教練稱讚
「我們投手中除『火車』外最不怯場」的陳明德，
在這場前還是交出了連續二十三場不敗的優秀成績。
在這天比賽前，一星期前八月二十一日，陳明德也有出賽，
在那場屏東首場的比賽裡，涂鴻欽先發七局，陳明德後援兩局，
聯手以一比零完封了由陳義信先發完投的兄弟象，
這當時是一場驚人的成就，因為在這之前，
兄弟已經連續一百一十二場沒嚐過被完封的滋味了，
這個記錄相當驚人，
因此隔天的報紙幾乎將涂鴻欽當成英雄來訪問，
陳明德？他雖然也是功臣，只被打了一安打一四壞，
但鋒頭仍然全在涂鴻欽身上就是。
不過，陳明德這場的優異表現，
讓苦無投手可用的陳友彬決定讓他再一次擔任起先發一職。
面對俊國熊的第一棒「阿東」黃忠義，
不對，當年的「阿東」現在應該叫做「東哥」才是，
將近一個月沒先發的陳明德，雖然上了投手丘，
但一開始不是很穩定，對「東哥」就投了一個四壞球，
不過面對接下來的張耀騰、吳思賢、黃文明，
陳明德壓制得很好，他沒有被擊出任何安打，安然度過這一局。
接下來的二、三兩局，威爾和陳明德雖然都投了幾個四壞球，
不過也都沒有讓對方擊出過安打，也沒有失分，
四局上，一人出局之後，三商由三劍客中打擊最穩定，
甚至隔年還締造完全打擊殊榮的康雷打出了第二支安打，
還是支長打，這場三商唯一的二壘安打讓康雷站上了得點圈，
等待著隊友的火力支援。
不過沒有幫忙到，陳正中被威爾解決，
但是當季繳出三十三次盜壘的康雷，利用他的快腿，順利盜到三壘。
下一棒是「秋哥」林仲秋，
這一年他雖然比前年卓越的表現來的衰退，全壘打少了要一半，
但是他還是一個值得畏懼的選手，
於是威爾投了一個四壞，保送了秋哥，面對下一棒的許錫華。
這個賭注是對的，
因為威爾有黃忠義和張耀騰這兩個全聯盟最佳的二遊組合做後盾，
事實上，整個俊國雖然第一年交出了極為難看的成績表現，
但是一個引以為傲的特色是這樣的，
他們有著六隊中最好的團體守備率，尤其是二遊，
還有以陳威成、張天麟為中心的外野守備，都可以算是一等一的。
好，回到許錫華，他揮棒擊出，
那球深遠的往一二壘間滾去，眼看就要穿出去形成安打，
這時只見到黃忠義衝過去，反手一撈，第一時間往本壘送……OUT！
有著一雙快腿的康雷竟然被觸殺在本壘之前！
三人出局，這局也就這樣結束。
沒有話說的美技，讓人不得不對這奧運銀牌二壘手深深服氣起來。
四局下，剛剛的英雄東哥終於打出了俊國的第一支安打，
不過陳明德仍然沈著住氣的化解危機，沒有失分。
好了，四局打完，比數還是零比零，而雙方投手精彩的表現，
有一點讓期待有著打擊熱戰的球迷洩氣，不過，這還是場好比賽。
而這場比賽，在第五局似乎開始了新的轉機……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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