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著小石頭,孫一美低著頭的走在路上,
緊皺的眉頭完全沒有待嫁新娘的喜氣,
不是氣嘟嘟的鼓著雙頰,就是一張小嘴不時碎碎的叨唸著。
悶啊,一肚子的委屈!當時一定是…靈魂出竅、妖魔附身啦…,
好不容易坳到毅源要娶她了,還以為…這樣就過關了…誰知道...
孫一美,妳這個大笨蛋!
這個世界為什麼如此複雜?
為什麼不能像故事書裡寫的「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這樣簡單。
兩人一說要結婚…孫家一家大小跟許媽都高興的翻了天,
但是…明明就是兩情相悅,水到渠成的事情,交到許、孫兩家長輩的手裡…
就變成…還要依俗來個提親、合八字、談聘禮的繁文縟節,
搞的兩家人…客氣的…像是不認識一樣,
而原本打打鬧鬧的小倆口,幾次被迫穿著正正式式的,正襟危坐的行禮如儀,
就算想要耍賴的拉拉他的手,跺腳追打的嬉鬧一翻,
但中間隔著進行中的禮俗與忙碌的眾人,僅能簡單的以眼神示意。
很不喜歡毅源距離她這麼遙遠,
偏偏習俗禁忌有那麼多、那麼多、那麼多!
活生生的把…甜蜜相處的時間被給切割了,原本親密的距離被拉遠了,
理所當然可以發盧、起番的權利被剝奪了…
看的到卻摸不到的挫折感,不是每天電話熱線可以釋懷的…
這樣的疏離感,讓一美苦悶難平。
趁著孫媽忙著張羅訂婚要送給男方的十二樣禮,
一美自告奮勇的説要當面問毅源喜歡的顏色與樣式,就溜了出來透透氣。
結個婚這麼麻煩…手裡拿著禮物清單…訂婚戒指、項鍊、帽子、手錶、皮帶、皮夾、皮鞋、襪子、領帶、領帶夾、西裝、襯衫共十二樣禮。
幹麻要帽子啊,皮夾早就有了啊,領帶、西裝…什麼時候用啊…一路上叨叨唸唸著,走著走著,茂盛機車行就在眼前了…。
「你再幫人家看看嘛…煞車真的不大靈光呢!還有啊…輪胎怪怪的啦…」嗲聲嗲氣的聲音傳進耳邊,蓬鬆的法拉頭搭配著超短迷你裙,開襟的寬領幾乎包不住彈跳欲出的大胸脯,穿著貼身洋裝的摩登女子,正在向毅源殷勤的撒嬌兼拋媚眼…。
一美看到這個景象,火都上來了…。
「老闆~~你好厲害喔!可不可以請你喝杯咖啡,讓人家好好的謝謝你呢?」摩登女子面對著帥氣的老闆,身子略為前傾,手掌按著坐椅,用手臂擠弄出傲人的乳溝,做出誠摯的邀請。
蹲在地上眼盯著機身的毅源,壓根底就沒有聽見任何的靡靡之音,熟練的檢查著機車的各個接頭與機械狀況,心情好像很不好的樣子。
當然不好囉,都幾天沒有跟一美好好的說話了,也沒辦法逗著她玩,
好想看著她氣嘟嘟又講不清的欲言又止,也想讓她理所當然的埋在自己懷裏,
還有每次愛賭又不服輸的賴皮模樣…。
唉…深深的嘆了口氣,
自從那天把一美送回孫家,正式向三老表明心意之後,
只記得自己喝了一肚子…再也變不回生米的稀飯……,接下來就是一堆禮尚往來的應對進退。
雖然這些繁文縟節是惱人了點,但…畢竟是人生大事,
如果這些禮俗是迎娶一美的必經過程,自己倒是願意…誠心誠意的一一完成。
只是…真的好久沒有逗她了,透過電話熱線的交談,
那一頭的她好像越來越沒有元氣,毅源盤算著…該找個時間兩人出去走走,
免得一美被這些婚禮習俗的煩瑣細節,逼的改變主意不嫁了,
那...他可就虧大了…。
「老~闆~~~!好~不好嘛!」大胸脯的摩登女子仍試圖展現妖媚、賣弄風騷,
打從那天經過此地,看見帥氣瀟灑的老闆,瞇瞇眼為之一亮!這已是她連續第四天「送修機車」了,但帥哥卻是一附愛理不理的模樣…。
今天還特地「些斗」頭髮、噴上香水、穿了新衣,就不信自己嗲聲的「盧」著,他還能不為所動!
「小姐,你的機車很正常…」擦了擦手毅源無奈的站了起來,說道。
「可是…人家騎起來就是不對勁嘛…嗯~~老~闆~!不然…你載人家騎騎看…就知道了啊…」抱著勢在必得的決心硬盧著。
早就被一美訓練的百毒不侵...
這位女士的盧功…跟他家的一美比較起來…大約只有啟智班的程度吧!
抬頭正要出言拒絕之時,
瞥見左前方一個俏生生的倩影,她臉上有著熟悉而令他想念的怒氣。
看著杵在眼前…那個滿面塗抹過量化妝品的顧客,暸悟的知道…一美又……,
呵…悶了幾天的心情豁然開朗,笑了出來…這個小傻瓜…。
以為帥氣老闆終於答應了,正要貼上前去,就聽見毅源說:「阿龍,這位小姐的機車診斷費用500元記得收,我出去一下嘿!」
抓了條濕毛巾,把雙手擦抹乾淨,脫下工作外袍後,就快步的走向一美。
同樣是店東的阿龍揮揮手,驅趕他快點離去!
就連白痴也看的出來,這幾天阿源悶悶的。
上天保佑喔,阿源跟他馬子可千萬…千萬…不要再吵架了,
想起上次連吃了四天三夜,還喀不完的蘋果…仍心有餘悸,他可不想再經歷一次「蘋果計畫」的攻擊了。
「許、毅、源…!」
滿心歡喜的走向她,還未走近,耳邊已經聽到「孫一美模式」的叫聲,啊…!通體舒暢啊!
毅源笑著伸手握住纖腕,被一美生氣的甩開!
他好整以暇的再握,番婆生氣的再甩!
他再握!她又甩!
索性兩手都握著! 她 跺著腳用力的甩!毅源的笑紋越深,一美的嘴…就嘟的越高。
不厭其煩的再握著!這次不讓她輕易的甩開,拉近身前有趣的問道:
「怎麼囉,手…酸不酸啊?」
「許、毅、源…!」
「嗯?」
「她是誰?」試了幾次,甩不開!氣急敗壞的吃醋冠軍質問道。
「誰?剛那個喔,她是阿龍新交的女朋友啦…」臉不紅氣不喘的全推給朋友。
「啊!阿龍的喔…喔…!」雖然心中感覺…這個解釋有些牽強附會,但一美已經像是個消風的氣球,任由毅源拉著她走。
「我媽要我問你,買什麼顏色的領帶啦、帽子、西裝跟鞋子…。」兩人坐在車行附近的公園椅上,聽著一美吐苦水。
「都可以啊,深色的就好,反正我也不大需要西裝的啊。」
「嘿啊,你都不知道有多麻煩,前幾天我媽還帶我去『挽臉』! 痛到眼淚直流……還有啊…要發喜貼的名單…我媽說…」一股腦的把這些日子煩心的瑣事,通通倒出來,批哩趴啦不跳針的講著,
口渴了,就喝著毅源遞過來的可樂,喘口氣,繼續講…。
呆望著不甚艷麗,卻有著清秀嬌俏的容顏,
這個總在魯莽中帶著些正氣凜然,口氣不小卻又膽小如鼠,臉上滿是熱情、坦率的勃然生氣,時怒時喜的眼神,比天劃地的手勢,誇張逗趣的表情.....
這個傢伙,就是盤據他整副心思,牽腸掛肚的女子。
「你在發什麼呆啊?我講了一大堆,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啦!」
「有啦!有啦!聽的清清楚楚的…。」
「早知道這麼麻煩,當時喔,我就…」
「就怎樣?這位小姐…妳現在想後悔,會不會太晚了一點啊…好啦…別生氣,我會請我媽跟孫媽商量,不要弄得這麼複雜,可以了吧…!」
小寶貝還是嘟著嘴巴,悶悶不樂...。
許家已經嫁過兩個女兒,對婚事還可能不大陌生,
但孫家…阿公上次被仙人跳的不算,嫁女兒…可是廿多年來的頭一遭呢!加上孫媽肯定不時的叨唸著一美,這陣子兩人又聚少離多,即將結婚的新人不但沒有染上喜氣,反倒是被繁複的禮節搞的神經衰弱。
× × × × × × ×
光天化日的…大約3點鐘不到…去哪好呢…?
毅源決定兩人應該好好的去約會,暫時撇開籌辦婚禮的不愉快,重新溫習睽違數日的甜蜜時光。
拉著一美上車,催她摟著自己的腰,騎著機車往火車站的方向前進。到了遠東戲院隨便挑部電影,買了特大包的爆米花,趁著螢幕播放著預告片的微光走進戲院。
一美還認真的在找位置入座,毅源已經拉著她往角落的情人座走去。
「我們的位置在那邊…」
「這場又沒什麼人…空位很多啦…」
「啊可是…」
「噓…電影院內請勿喧嘩…喔!」成功的堵住了抗議聲。
四周的黑暗像是無形防護罩,隔絕了煩躁與不安,
甫一坐定,毅源就摟著纖肩,摟她入懷,一美安心的靠向他,這才發現自己有多想念這樣的溫度與溫柔,想著這幾天的煩躁與不安,可能…就是少了他的陪伴吧…。
不只一美需要被陪伴,毅源也是...。
眷戀的把她按向自己的頸窩,也把頭抵著她的螓首。此時此刻…電影演些什麼,兩人全然漠不關心,
靜靜的享受彼此的依偎,讓親蜜而安心的情絲,緊緊地將兩人層層圍繞。
螢幕上打不死的英雄,不知道已經躲開第幾百發的子彈了,卻依然英勇地在敵陣裡俐落的殺敵,這男主角...可能是---打不死的蟑螂---小強的化身吧;
而肉彈型的女主角則是涉過汙濁的溪流,身著寸縷的布料卻神奇地潔白無瑕,臉上的妝以及頭髮都還保持著,不可思議的完美…。
毅源可有可無的看著荒謬劇情,嘴巴偶爾張開,接著一美不時遞過來的爆米花,
指背則輕撫著嬌嫩的臉龐,偶爾撥弄嬌小耳垂,手掌就是無法捨棄這細緻的觸感;
一美則像隻被嬌寵慣了的波斯貓,舒適的賴在主人懷中,
以電影院的黑暗為屏障,兩人依偎著,享受著彼此的陪伴與舒適的親暱。
× × × × × × ×
走出電影院,兩人緩緩的走向車子,發覺毅源有些沉默,一美搖晃著緊握的手,投以疑問的神色,問他意喻為何?
「妳…記不記得,我說過…兩個人一起旅遊的事情?」毅源靠過頭來低聲的問。
「嗯…記…記得…啊」一美心虛的望著他,又無措的盯著地面。
「那…去太平山好不好,比較近…」毅源雙手交叉在胸前,有種… " 妳敢說不…試試看… " 的眼神。
「我…我媽才不會讓我去咧!」一美顧左右而言他的答著。
「孫伯、孫媽那邊我去講,妳咧?好不好!」毅源這招高...切斷敵方補給線,逐漸縮小包圍圈。
「我…我…哎啊…你…你要我怎麼講嘛…!」受困者跺著腳開始準備耍賴。
「有什麼不好講的,妳怕什麼,比較虧的是我吧…!」正所謂...請將不如激將!漂亮 !
「什…什麼…你哪裡虧啊!」
「我全身上下都被你看光了,還有…你『睡』了我三次…整整三次…你想不認帳喔…孫一美…嘖嘖嘖…沒想到…你這麼不負責任…」毅源搖著頭哀怨的控訴被她剝奪了自身清白。
「你…你別亂說…,哪…哪有…你…你亂講…!」一美羞憤的指著抹黑者。
「我哪裡亂講…不然…我們回去請孫媽評評理…」
「不…不行…你敢!」
「那…妳說…太平山好不好?」毅源握著指向鼻頭的纖指,準備收網。
「………我…我不知道啦…!」一美氣惱著不知該如何回話。
「不知道?!妳到現在…還說不知道?!」深怕自己會錯手掐死她…總有一天...
「好!那…我們公平一點,猜拳決定!」毅源決定使出殺手鐗…
猜拳…又不一定會輸,搞不好會贏呢!
但…又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希望猜贏,一美猶豫著不知該如何決擇…
看著磨拳霍霍、勝券在握的毅源…她內心好勝不服輸的個性又開始作祟了。
「猜…猜就猜…你又不一定會贏!哼!」一美拼了…!
「先說好喔,不准賴皮喔…」毅源心想...妳輸定了,小傻瓜!
「我孫一美才不會賴皮呢…來!」
「啊~~!!這次不算啦…三戰兩勝啦…!」卑鄙沒品的賭徒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盯著眼前這個還想反敗為勝的傻丫頭,妳就那幾招…還想翻盤?
也好…贏的太容易,下次就不好拐了…
連著兩次平手!、平手!…勝!
「啊…!」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 "石頭" 被毅源的 "布" 給包著…一美張大了嘴巴卻吐不出半句話...。
「不…不算啦…再一次…再一次啦…!」好勝又不服輸的女賭鬼,想要賴帳了...
「願賭服輸…!」毅源以勝利者的姿態,牽著慘敗的 "石頭" 坐上機車,
在一美懊惱的用頭槌打著他的背的同時,他的臉上才露出陰謀得逞般的笑容。
× × × × × × ×
孫家的晚餐不似往昔般的熱鬧,因為有人低頭一直扒飯,孫父看了一眼不大對勁的女兒,接著又看向正在把排骨夾進一美碗中的毅源,還是問他比較快!
毅源收到孫父的目光,開口道:「孫伯、孫媽…有件事情想跟你們商量一下…」
他真的要提喔......有人的頭…都快低到飯碗裡面去了。
「什麼事啊,你說!」孫媽回道。
「這陣子你們為了忙我跟一美的事,看我媽還有孫媽…都瘦了一大圈,實在是很過意不去… 我是想啊…可不可以把訂婚跟結婚一起辦了!」
毅源動之以情的把事情娓娓道來,說自己不是怕麻煩,也一再表明:自家真的沒有什麼禮俗上的堅持與忌諱, 是不忍心看雙方家長忙進忙出的操勞;
而且合併舉辦,費用上、精神上都比較輕鬆,連遠在日本的阿芬媽媽也不用舟車勞頓...
一番話下來,剖析的頭頭是道,一美也聽了忙著點頭。
「而且啊,我…還真的不習慣跟孫伯、孫媽客氣的像外人一樣,害得我…這幾天啊,很想吃孫媽煮的菜…又不好意思來…」
「呵呵呵…好啦好啦…憨囝仔!都快要成為一家人了,還跟孫媽客氣什麼啦,肚子餓了就來吃飯啊…!」
「是啊!我說毅源啊,我還在想…你怎麼都...好些天沒來家裡吃飯囉!」孫父頓了一下,接著說「也好!
就一起辦囉!除了一些重要的禮數不能少之外,一切從簡,阿好,你看怎麼樣?」
「當然好啊,這樣喔,我也比較不用煩惱那麼多啦…是不是啊!」
不公平! 一美心裡想著...自己吵鬧了半天,爸媽理相應都不理,許毅源才講個幾句話......
兩個老人家就笑嘻嘻著答應了,到底誰才是孫家的女兒啊!到底誰說了算啊!
「還有件事…」又扒了幾口飯,就聽見毅源說道:「算是不情之請…,想請孫伯孫媽同意,我…我想帶一美去太平山…玩幾天…。」
一美含在嘴裡的飯差點噴出來! …要死了!他真的提了!
孫家兩老先是四眼對望…愣了一陣,之後...夫妻倆就同時露出笑容。
孫父說:「也好!這陣子啊,一美老是胡亂生氣,肯定是悶壞了!也好!趁著現在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嘛,省得在家老是惹你孫媽生氣!」
孫媽也說:「厚...我就知道...我看喔,今天幾摳來家裡吃飯,一定是喔…一美又去給你使性子,抱怨東、抱怨西的…對不對啊...」
「我哪有…!」一美哀怨的解釋著。
孫家兩老想的是同一件事情:
之前小倆口吵架,哭的要死要活、雞貓子鬼叫的,最後還得全家總動員幫忙撮合,好不容易才終成好事。
而且…那天早上毅源也說…倆人已經……,更何況毅源正正式式的請兩老同意,而不是偷偷的把女兒拐走,加上婚期在即,毅源的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