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荷
你給它割一點草
它就探出一點芽來
你給它鬆一點土
它就伸出一點葉來
你給它澆一點水
它就長出一點高來
你給它施一點肥
它就開出一點花瓣來
有一天刺長得夠多了
也長得夠大了
你就把它割下來送給心愛的人
心愛的人卻說：
寧願要連盆帶花的枯萎
也不忍心看見
輸了的玫瑰
年紀漸長，已過了青壯。近幾年深深體會健康的重要，所以花了不少時間在跑步這件事上。我們跑步的人常說：「跑步是一種生活」，「跑就對了！」。我是真的把大部份的閒暇都給了跑步，以至於三年跑了八千公里，只有雲和月是朋友。倒把為詩推廣，鼓勵新人寫詩的功課給荒廢了？
不過身體不自由的時候，靈魂是自由的！我還沒有停止寫詩讀詩，雖然創作力大不不如前了，但有機會我還多少會指點一兩個新手寫詩。
荷就是其中一個剛入詩門者且愛詩的台友。今晨上班，打開新聞台，讀了她的一首新作【玫瑰】，令我驚喜萬分，就像看了素人畫家毫不做作又天真唯美的稚畫，忍不住要來讚賞一番。
這首題為「玫瑰」的詩，其實依舊像她以往的語言習慣一樣，非常淺顯易懂。難能可貴的是她在口語化的用語之中，卻能別出心裁，表達了一般以浪漫為走向的玫瑰之外的新意，涉及的詩底蘊又有深切的意涵，值得玩味。
前面四組類似的描寫：割一點草/探一點芽//鬆一點土/伸一點葉//澆一點水/長出一點高//施一點肥/開出一點花瓣…都是採用複沓的造句詞法，循序漸進，讓人體會辛苦照料園藝的用心和情景，由描述一一在腦海呈現。除了「澆一點水/長出一點高」有一點以虛代實的用法之外，其它都很平凡，甚至有點「拙」的味道。
這樣的描寫，讓人想起法國貴族作家、詩人、飛行員先驅安托萬·德·聖-埃克蘇佩里那1943年創作的最著名的寓言小說「小王子」和他的玫瑰。
但第五段峰回路轉，忽然說：有一天刺長得夠多了/也長得夠大了…卻令讀者意外。一般有心栽花的人會把注意力全都放在是否生成花苞，會生成什麼花色花形或什麼時候心血得以有美好花開的回報…但荷一下跳脫了對花的注意，竟直接去提醒：刺長得夠多了！？這一句一下子把日日栽花培育的辛苦，變成了無意中也生成了夠多刺(防衛、傷害)的無奈。接下來，讓人必須去疑惑，割下玫瑰送給心愛的人的，到底是美好浪漫的玫瑰或是夠多的刺？
而心愛的人的反應也是很出乎意料：
寧願要連盆帶花的枯萎，也不忍心看見，輸了的玫瑰！
這句「輸了的玫瑰」用得極令人意外且適當，不但和前面「刺長得夠多了」有了連結，還把讀者的視角由原本授受玫瑰的兩造情人間轉移到「玫瑰的多刺」這件現象上。對玫瑰來說，與其被割下送人，還不如能在花盆中枯萎終老，也許這也讓人有了「追求短暫浪漫」和「永續耕耘經營」何者重要的省思？但長在盆中的玫瑰，至少也許還有授粉結實，來年可以期待的美好日子啊...
在愛情當中，我們也常只聚焦在送玫瑰的美好和愛意上，卻忽略了玫瑰也是會刺傷人的。愛情也有現實和傷害，不是只有唯美和幸福而已。讀這首詩不得不讓我想起生於布拉格最著名的德語詩人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 1875-1896)因玫瑰刺傷而死的墓誌銘：
Rose, oh reiner Widerspruch, Lust,
Niemandes Schlaf zu sein unter soviel
Lidern.
玫瑰，噢純粹的矛盾，欲願，
是這許多眼瞼下無人有過的
睡眠。
荷學詩寫詩的日子不久，對於進窺詩的堂奧和領悟仍不夠深，詩技巧和語言老實說，尚有待努力。不過看多了晦澀難懂故作高深的詩，換換口味來看看語言平易淺白的作品，倒是件快意的事。荷寫的也多半就是這樣的作品，例如：
【雨思】
我想過的生活
就是在遠端拉一絲雨和你連線
大雨是急切的心意
小雨是綿延的耳語
偶爾在烏雲密布閃電交加時
對你一倒傾盆
在天空與地面來回穿梭的
不是織女紡紗機的線
而是牛郎日夜的情牽
那劃破黑夜
斬斷寂寞的雨
那多情的連結
一株一株地滴落
溢滿了整個汪洋
也訴不盡對你的思雨
除了這首詩，【情人節快樂】也很令人驚喜：
【情人節快樂】
你要和自己結婚了嗎？
記得通知我！
讓我見證你的愛情
如果哪天，你離婚了
也記得通知我
我得和孤獨離婚
和你在一起
荷只是個剛入門的寫手，如果用嚴格的標準來看，大部份的語言和技巧都還待有更成熟穩定的表現，不過我不愛錦上添花，但對新人的良好表現則應該加倍給予鼓勵。
從這首玫瑰得以印證我曾說過的話：「最偉大的詩人也有最爛的作品；剛入門的新人也可能創作出令人意外的佳作。」
愛詩的人呀，一定要多讀多想多寫。詩人不是天生的，但，杜甫的成就最後也絕不會在李白之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