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網內的張國榮
巨星之死，全城震撼，這是因為他選擇了如此激烈的方式去結束自己的生命。張國榮離去，使藝術界痛失英才，讓寵愛他的人痛苦，給世間留下不解之謎。
在世俗的眼光看來，張國榮擁有的太多，事業、名氣、金錢、感情都不缺，他有俊朗臉容，天才橫溢，聲色藝俱全，歌影享譽國際，這樣一位人生、事業近乎完美的藝術家，為甚麼把廿多年辛苦奮鬥得來的一切拋諸腦後，帶著憂鬱奔向冷的天？
生命本來就是不斷要經受磨難的，西諺有說：「苦難對於天才是一塊墊腳石，對於能幹的人是一筆財富，對弱者是萬丈深淵。」張國榮在童年經受了親情的疏離，事業起步頗多阻滯，他憑著天才和個人奮鬥，踏上了這墊腳石，賺取了可觀財富，最終卻又墮進了另一個深淵。
張國榮從不諱言，他是容易受傷的男人，他需要活在萬千寵愛中。張國榮的童年並不怎麼「得寵」，他欠缺父母緣，一生與母親沒有共同生活超過半年，雖不缺錢，但缺乏愛，助他走上演藝之途的，不是父母，而是扶助他成長的傭人，報名參加歌唱比賽要交五元報名費，傭人給了他廿元。
1976年參加當年由麗的電視主辦的「亞洲業餘歌唱大賽」，簽約麗的，既做歌星又做電視，捱了足足九年才被歌迷接受。在最艱難的歲月，他月入二千大元，拿了一半去租樓，常入不敷支。與他共同成長的那一代記者，都聽過他的「帽子故事」。話說當年未紅時，張國榮上台演唱，模仿日本紅歌星澤田研二，把帽子拋下台給觀眾，殊不知引來噓聲，帽子被拋回台上，那一份屈辱，張國榮在當紅之後當作笑談，還有點「悻悻然」。
在成長過程中，張國榮對傭人那份近乎骨肉之情甚於自己的母親，他記恨也記愛，說起生父生母，是那樣淡然泊泊，說起提攜他的前輩，是那麼情深誼長。他對愛的執著，不單是骨肉之愛，教養之恩、朋友之情、事業之成，他都要求近乎完美，要絕對得寵。在成功之後，他更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
他的歌曲充滿人生哲理：「笑罵由人，灑脫地做人」，可惜他未能真正領會和做到；「追趕生命的一分一秒」，也沒有兌現。坊間很多張國榮尋死的版本，「異端邪說」、「情海翻波」，都不成理；真正的「兇手」，恐怕就是「寵愛張國榮的那張保護網」有了不太完美的缺口。在「保護網」中活著的人，命運早就註定不在自己手?。
或許張國榮有他解不開的難題。然而，我們每個人何嘗不是也有大大小小的難題需要面對？青少年有戀愛、學業上的挫折；成年人有事業危機、健康憂慮、投資失誤，大有「前路茫茫，窮途末路」之感。然而，真正卓越的人，是能在不利與艱難的遭遇百折不撓，處變不驚，互助互愛，化解逆境。
張國榮和新中年一代香港人走過艱難的歲月，見證了香港奮鬥，享受過香港豐碩成果，但在逆境考驗的今天，香港人正咬緊牙關，決心再湧現，打完一仗又一仗之際，然而，養尊處優的他，放棄了生命離我們而去，億萬財富頓時變得毫無意義。當一切灰飛湮滅，在懷念張國榮藝術成就的今天，我們更應珍惜得來不易的過去，追趕生命的一分一秒，創造今天與未來。
文匯報 (9/4/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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