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5日 火曜日 雨
縣府每個星期一三五,都會出現一位帶著鴨舌帽,穿著老舊T恤工作褲的中年男子,帶著一只能夠裝的下一個冰箱的大紙箱,操著客家口音很熱情地在各個科室間往返。
大家都叫他連先生,年約五十有二。
他每次的工作就是拎著那個大紙箱,到各科室回收廢紙,總是裝滿滿好幾個箱子,最後在用他那車齡看起來跟電影幸福三町目出現的鈴木小貨車載回去。他總是很有精神,日復一日地作著這種沒有人要做的工作。
我們科室裡有位劍蘭大姐,雖然年過55,但叫大姐絕對不是沒有原因,因為大姐她保養的就像才45歲一樣。劍蘭大姐常常看到連先生就是跟他聊天,並總是感謝著連先生這樣不畏風雨地來縣政府回收紙類。
後來聽劍蘭大姐說,連先生正是赫赫有名的前副總統連戰先生的親族,至於是不是關係較遠的那種就不得而知了,連先生國小畢業就一直靠打零工或是回收資源過日子,數十年來如一日地這樣過活,直到現在仍與老邁的母親相依為命。雖然不富裕,但倒也能維持生活。
連先生曾說過,他最大的財產就是他還有一雙能幹活的雙手與走動的雙腳,讓他不至於餓死。雖然沒念過什麼書,也沒有機會結婚,但他樂知天命,勤儉務實的他還跟鄰居借了塊地種了菜園並分享給他的鄰居們,有時甚至會帶來他親自種植的蒜頭分享給我們。即使較有名氣的親族對於連先生的生活品質感到不以為然,但是連先生一點也不在意他身上穿的是不是跟外籍勞工一樣品牌的「吊嘎ㄚ」。他就算常被人笑,但他還是用笑容回應他人。
雖然牙齒有著好幾顆的缺牙,但是連先生依然笑口常開。
因為他常笑,大家自然地看見他也都以笑臉回應。
我們,在乎的又是什麼呢?
看了看連先生,幾乎無可避免地回頭想到了自己。我們的人生觀,被外在環境與社會價值觀點,近乎潛意識地被灌輸了物質至上的概念於腦海,總想著要功成名就,衣錦還鄉,卻忘了我們身為人其實最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看到了連先生,我想起了我一位姐夫,一位管理碩士畢業的高材生,父親一度相當賞識他並時常在我高中時期邀他來我們家徹夜暢談,但到目前為止這已經是他失業近第八個年頭了。被自己所設的理想與社會現實價值觀所捆綁的他,不論到哪一個地方工作總是顯得懷才不遇有志難伸。這些年來他並不快樂。但連先生卻用不一樣的思維,走過了大半的人生。
我問了問我自己,我能否像連先生一樣勇敢面對自己的人生呢?
今天我將碎紙機的紙倒進他那只大箱子裡頭,他依然微笑地跟我說了聲:「謝謝你,感恩,感謝你。」而我也依然以笑容回應並謝謝連先生。
也許,一個人的偉大,並不在於他的成就。
今天我看見連先生,他的偉大,在於他面對人生的態度。
5月12日 土曜日 晴
深見 想,日文的發音要怎麼唸呢?妳問。
我照著念了出來。
「耶…聽起來真的很像呢?這個唸法。」
什麼樣的唸法呢?我說。
妳笑著看著我,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我。然後我們繼續往前走著。穿過圓環後妳才緩緩開口。
「雖然有點困難,但是,我會的。」
妳再一次地看著我笑了,眼中帶點感傷的神情。
我笑了笑,搖了搖頭。
5月15日 木曜日 雨
又下雨了。
記得以前在高中時期寫了一篇作文,關於自己喜歡下雨天的理由,空氣中帶有潮濕的柏油路氣味,灰塵都被沖刷進了看不見的下水道,世界好像被送進了一座巨大的洗車場一樣。
但是,如果是在上班時騎機車時下了雨,那還真的是種困擾了。就好像剛哄乾好的襪子又被丟進洗衣機一樣的感受。來來往往的車潮人群,我穿梭在車陣中只為了早一點到達目的地。
好像人生中的每個人都是如此。我們在同一條道路上彼此競速著,為了早一點到達各自的目的地而奔走著。而紅綠燈就像是上天給人的一種考驗似地,綠燈行,紅燈止。從我身旁快速超越前進的車子,你到底要趕往哪兒呢?趕的上嗎?來的及嗎?而在我前頭滯而不前的機車,你又為何在這雨天中磋跎呢?
再不快一點,綠燈就消失了喔!
於是我急急忙忙地往前超越了那慢行摩托車,往仍是綠燈的十字路口急駛而去。不要紅燈,不要紅燈,我一直這吶喊著,再一下子就好了,再一下子我就能穿越過去了,再一下子…
然後,就在變換成黃燈後的第二秒,我穿過了十字路口。心裡正得意著,我又過了一關了,但是相距不到一百公尺處又是一個Y字叉路口,而綠燈正巧也換成了黃燈。我再度按緊了油門往前急駛,雨水打在擋風面罩上搭搭搭地響著。
很好,這一次一樣來的及…
正當這麼想著同時,右邊停在路肩的一輛自小轎車往左方橫駛進車道,我睜大了眼睛,心跳停止了半秒,然後直接撞上那台車的左前方車燈處,而我人也整個飛離了車子,就在我要著地的那一瞬間…
啊!
我醒來時躺在床上,背脊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喘著氣,仍分不清現實與夢中殘留的撞擊感,只感到內臟一陣噁心,就像是裝著蛋糕的盒子整個翻過來放一樣。
「夢嗎…」
我經常用十字路口過紅綠燈拿來比喻人生。不過,雖然只是夢境,還是希望各位出門在外,注意交通及行車安全。
5月18日 日曜日 晴
大庄那附近一直是玄中元三校的糧食配給集散中心,也就是所謂的美食街。猶記得當初大二時開始與吉米、阿搭哩熟識,三不五時下午空堂就直接買了個午餐到阿搭哩的房間轟趴,看著電視一面幹譙著政客作秀,一面分析三澤光晴剛剛那記肘擊的角度實在是太殘忍了。
那段時間是很快樂的日子,我們一直以為那樣的日子還會很久,結果很多事就像昇了空的火箭一樣,轉眼間就已經離我們好遠好遠了,只留下了一道長長的雲線,如同是記號一般讓我們回憶以往的軌跡。
送小南去上班後,我發著呆對著天空那片最大朵的雲方相騎過去,不知不覺就到了大庄街的路口,我拐向右方,回到美食街讓記憶重新復習我在大學的那段日子。我到了一家我常跟吉米買雞絲飯與肝連湯的小吃店停下,想起了以前常跟吉米幹的一些蠢事與搞笑,那個時候我們沒什麼錢,盡挑便宜的東西吃卻又愛吐槽,想著想著自己都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我帶了雞絲飯與肝連湯回去,但是吃起來卻沒有當初大二時四個人擠在那一間四坪巧拼地板上的飯好吃了。
我明白,我又失去了什麼。
最後我打起精神,還是全部將它吃完了。
5月21日 水曜日 晴
今天來談談一些聰明人。在這之前,必須先跟大家先釐清「聰明人」的定義。對我來說,聰明的人首先絕對不是高IQ,而是高EQ;再來我認為的聰明人一定具備以下特質:一、能人之所不能;二、達人之所不達;三、任人之所不任;四、知人之所不知。最後就是自我反省的能力。
當然,聰明的人不代表就是成功的人,在這裡千萬不要混為一談。
在此淺談一些我所知道的聰明人代表友人。
許可,其實我很喜歡他這個匿名,比起什麼賣弄文言的孤弦獨影,或者通俗的肥土、土地都來的好。
許可是我當初在天堂二認識的網友,後來結識至今成了摯友,我們之所以可以互相瞭解的契機也在於我們都瞭解彼此是個聰明人。當時為了攻城戰的勾心鬥角利益相爭,我與他聯手以極小的成本人力獲得了相當大的利益與名望。許可比我以前認識的人都來的與眾不同之處便是他擁有一般人所沒有的耐心與毅力,顯然的,我們最後都很瞭解他將這天份用在了一個比較沒成就的地方就是了,但是至今我仍找不出比他更執著遊戲勝負之樂趣享受主義者。重點是他並不在乎輸贏,只在乎中間的樂趣。他是個聰明人,懂得急流湧退的時機與動靜得宜的節奏。這種人真的可怕,幸好我沒有與他為敵,而是好友。
最近他忙著畢業,忙著練體力準備當兵,有備無患是他處事的風格。
Alien,亞力安,我都叫他亞小安。
同樣也是從天堂二時期認識到現在的老友,他的事我在以前都有提及,是個謹慎過了頭的傢伙。處女座個性的他對某些事都有著完美主義風格,但這也是他最大的武器,他善於資料的分析與事前準備,並客觀地判斷時情來下結論。亞小安的個性溫和,不喜歡爭鬥成了他最聰明的地方,而他也絕對不打沒把握的賭,往往都是他確定90%會贏時,他還會裝死故意讓自己處在好像豁出去一樣跟你一拼死活,然後輕鬆獲得戰果。這種人的確也很可怕。
最近他忙著找工作,忙著跟女友定下來,仍是老神在在地過他的日子。
勛哥,許可的親大哥,好好先生。
一樣是透過許可的關係認識,個性溫和到一個誇張的地步,但也不是沒有脾氣,最令人咋舌的便是他那好像沒有底一樣的胃袋。勛哥一直以來都讓我想起另一個跟他很類似的人物-C柏,同樣成熟地男性思維,負責且沉穩不同年輕人焦躁,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很多朋友靠近。勛哥不喜歡在公眾場合多說話,但這不代表他不善言詞,因為他懂得如何在聆聽的過程中來瞭解一個人的個性,他也懂得善意且誘導式地附和與詢問,被給予人很大的安全感。這種人才真的可怕。勛哥就像個鄰家大哥哥一樣,硬要拿動物來比喻的話,善意的是袋鼠,惡意的就是蜘蛛了。
最近勛哥一樣忙著工作,忙著吃光新竹所有美食。我期待他下一次的邀約。
最後談一談唯,我的弟弟。
跟自己從小被當作神童的哥哥比較起來,唯幾乎是從小到大被爺爺奶奶綽號叫作「憨憫仔(台語:傻瓜)」長大。但唯真的是傻瓜嗎?從我這個親哥哥眼中看來絕對不是,當然這不是因為我們兄弟感情如膠似漆才替他辯護。唯從小是看著我被大人們教訊下長大的,因為一個蠢兄長不斷犯錯,他懂得如何避開自己兄長白目犯錯的地方,並且安穩地渡過了他的童年。比起前面三位聰明人,他的語言能力簡直就像是三年級小學生,至少他連最基本的作文言情能力都沒有,但他真的不懂嗎?他一直都懂,只是不表達,不代表他不會表達。當我們都明白這個社會中沉默往往是一把最鋒利的劍,直接性地貫穿浮辭濫藻的言語,戳破當中的虛實,這樣個性的他,全面性地接受著外來的資訊,並有效地過濾掉無用的部份,慢慢地、穩健地走他的路。
最近他忙著製播學校新聞,忙著自己該做的事。這一點比任何人都還努力地實行著。
大智若愚,才是真正的聰明。
馬的,我怎麼會到25歲才瞭解這個道理。
5月23日 金曜日 晴
「課長,開會了。」
課長一向都是老神在在的模樣。
中文系出身的他,在古文的造詣上真的可說是學富五車了,事實上他也真的有五部車,一部他的,一部他老婆、他女兒、他送他父親、還有準備送給他那今年剛滿十八歲的兒子。
課長年紀跟我父親同年,但無論如何怎麼看我父親都像是四十初頭的中年人,但課長的五短身材與老成卻讓他像極了年近甲子的退休老頭。他沒有口頭禪,但是有著永遠改不掉的客家語病,語中帶悶笑「哼哼哼(這是笑)」。
課長是個做事喜歡有計畫的人,所以他待在計畫處真的是名正言順,雖然平日他總是評判著像台灣龍捲風一樣拖台錢的政治時事,看著報紙嫌蘋果裡刊的成人版有害風化但自己卻仍看上十幾分鐘才換到副刊,幫他訂便當說照舊控肉飯他卻思考了一個鐘頭後才說還是控肉飯好了。然後處長通知主管開會時他還在照顧他那好不容易開了花的蘭花…
課長:「怎摸沒~有人通知我?」
眾人:「……」
這個月開議會,課長笑的志得意滿前往議會,臨走前我問了課長,何以如此高興也?他笑了笑說:
「今天阿~議會根本等於不用開阿!昨天那個林議員開到一半就氣急攻心送進了醫院,聽說還一度心跳停止呢!這樣今天只剩下一個議員質詢,當然是輕鬆阿,難不成他能問上四個小時嗎?哼哼、哼哼、哼哼哼~(笑)」
然後今天中午接近一點時分休息時間結束時,我才看見課長拿著手帕一邊擦汗一邊進辦公室。
「課長,何以如此拖延?」
「那個林議員回來了阿!真是奇怪…昨兒還差點回老家,今天竟然氣色紅潤地,接著王議員後質詢了三個多小時,連昨天的份都問的夠本了…怪哉怪哉~這跟我想的不~一樣阿!哼哼、哼哼~(不忘苦笑)」
人算永遠不及天算,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對,我還是相信課長是個做事喜歡有計畫的人。喜歡有計畫,但不一定真的有計畫。這一天,我再度稍微明白了一點關於人生的道理。
課長:「我一定要抓林議員去驗尿,看他吃什麼藥,哼哼、哼哼、哼哼哼…」
台長:「課長,你不是他的對手,住手吧!」
5月26日 月曜日 晴時陣雨偶多雲
我一直很喜歡照片。因為照片裡的人事物,永遠都不會改變,這是少數我認為這個世界裡,我還相信的永遠的事物。
鏡子裡的自己,雖然好像看起來和20歲那一年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但實際上我是改變了不少,我的左臉頰多了一顆顏色很淡的痔。黑眼圈好像又回來了,這幾個晚上睡的太少,有幾次笑的太大力連右肺也會痛。聽說那邊也是肝的部位,當然,我希望一切都不會有事。
我洗了把臉,離開了廁所。
並不那麼想直接回到沉悶的辦公室,反正進去只是重覆接著電話與公文輸入提交,我趁雨停的時候往外溜搭到了天頂步道。那是連接新大樓與舊大樓的西側大樓樓頂。
空氣中還飄來著柏油路沾溼的氣息。
呼…
第一次好像有什麼都忘記了的感覺。
忘掉了衣服被雨沾溼的不舒服感…
忘掉了肺部收縮不自如的緊壓感…
忘掉了左手肘手術後以來伸直時那種酸痛感…
忘掉了自己好像還在夢中裡的違和感。
我搭坐上了頂台,太陽的曙光以破曉般的氣勢穿出了雲層,在一次地閃耀了整個城市。一陣九降風吹過,將細微的雨滴像薄紗一般在我身上蓋了一層,眼鏡也沾染了如冬天在窗戶前吐息的水霧,然後一切都變的模糊不清時,我摘掉眼鏡,以左手遮住了左眼,僅用右眼來看這個世界。
一切如舊,依然是那樣地模糊不清般的美麗。當一切輪廓線條都無法仔細分辨出來後,我彷彿覺得眼前的景像似乎就像身處夢境裡的視覺,然後告訴我自己只要醒來,什麼都會忘記。
空虛。
並不是那種對於現世的不滿,也不是那種無法達成目標的缺憾所至,而是一種好像遠遠被丟在後頭的感覺,往前看著、追著卻什麼也找尋不到似地盲目。
是的,就像是丟掉了什麼自己好像習慣很久的事物一樣。
依存症。
我依賴著過去的美好,是吧。我知道妳在笑我。那裡本來就是空無一物的,本來就是已經消失不在永存的,我卻因為失去了這種事物而感到空虛。一想到這裡,就難為情到了無法面對自己。好了,別在笑我了。
我將左上手掌攤開伸直移到額前,左手小指的那個尾戒不在上面了,雖然是撿來的,但我一直認為那可以帶個我幸運,也是一種我對於自己下的記號。這幾天我完全忘了左手小指不再套著那只戒環了。全然地,只是偶爾注視著小指,還是會想起它戴在手上的觸感。
對不起。
對不起。
我想起了小南那天對我說的那句話。
如果哪一天真的走到結束的那個時候,當妳們喚起我的名字,是否真能如其所願地釋懷呢?雖然曾經這樣笨拙的我希望給過妳們幸福與雙手的溫暖,但到最後當妳們選擇離開的時候,也請別為我難過。
深見想的唸法,Sou Fukami。
如果想起了我,覺得難過的話… So, forget me。
Soundtrack: Sunny Day / 藤木一惠(小西真奈美)
Recording: 2008.05.04~2007.05.26
曲:Sunny Day
歌:藤木一惠(小西真奈美)
譯:深見想
從那落下的…
不是眼淚,而是祈禱聲
我所仰望的…
是雲端上面的太陽
像睡著一樣 我一直這樣地活著
一直都是 孤獨一個人
直到與你 相會的那一天為止
一直 一直 我在這裡
就算只有我一個人也可以歌唱
就算有情歌也可以
一個人所找不到的
是被兩手撫摸的 這種溫暖
戴上面具的話…
就有一種 被遺忘的感覺
把回憶收起來…
乾脆把箱子鎖上了
就算是在那麼 陰暗的地方
我依然還是 找到你了
就算這樣子 無法回頭
我還是會去 更遠、更遠的地方
就算只有我一個人還是記的住
就算是情歌也一樣
一個人無法傳達的
是想朝向等在門後的 另一端
再次從這裡走出去
與你一起...
把哀傷改變成溫柔
我會轉變給你看的
總有一天一定會達成
如果接納了真實的自己
痛苦一定也會消失
一定會的…
就算只有我一個人也可以歌唱
就算有情歌也可以
一個人所找不到的
默許一樣的 這份溫暖
和你在一起的話 就一定找得到
就在我沒見過的明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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