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維的國中、高中同學兼好友兼死黨帥哥斌,過年前幾天到我家一往如常帶了兩瓶麥香紅茶來串門子。兩個弟弟在我那不到五坪的小和室裡癱著聊天,就跟當初他們兩個還是國中生時像個大孩子那樣。
「你初一有要去玩嗎?」阿斌向維問道。
「沒有。」
「那你要幹麻?」
「…睡覺。」
「又睡覺!你已經在睡覺了!你平時也在睡覺,現在也在睡覺,初一你還要睡?」
只見我弟懶洋洋地換了姿勢轉了身。
「嗯…初一睡起來特別爽。」
「…(阿斌深呼吸中)。」
有時我會很懷念,這樣子不禁會笑著說他們是傻孩子的對話,過了這些年還是一點改變也沒有的樣子。唉呀呀…農曆的過年說著說著好像就快要到了,說不定再往下看個幾行,大概就已經寫到三月份的事了吧。
我只能在這樣的記錄裡找尋時間流動的痕跡。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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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前一天晚上,父親叫我去一趟公司,也就是目前把台中房子賣掉,搬來新竹住的阿公阿嬤住的地方。外公外婆我都叫爺爺奶奶這樣稱呼,但是阿公阿嬤對我來說又是更深一層關係的稱呼。至少在我心中是這麼認為的。
爺爺奶奶早在幾年前都去逝了,家族中長輩我面對最久的就是阿公阿嬷,小時候有一段日子我還到他們那邊長住了一段時間,也因此阿公阿嬤對我這個他們心目中的金孫是疼愛有加。我會台語也是由於兩位老人家的耳濡目染。
那個晚上,我得知是要拜拜的關係,所以父親才叫我過去。至於要拜的是什麼神我就不太曉得了。總之是個每年都要拜的神,且會保祐全家大小的神。如果可能的話,就算成為神我也不要當這種神,想想每一年到了這個時期,來自全世界的中國人的請求就像奪命連環Call一樣塞爆你的電話線,那不累死?
父親幫忙阿公搬出了一帶大概可以裝的下兩億台幣的大塑膠袋,如果裡頭真的裝了兩億就好了,阿公阿嬤一邊幫忙把裡頭的金紙一疊一疊地拿了出來,在公司的前庭那邊,祭拜的牲果早已準備好,我們四人在一切都安頓好之後,阿公拿著點燃好的香分給我們。
「善男李XD,住在瘋城,一家四口…」
父親像是故意在逗阿公阿嬤們笑似地大聲地在祭拜時念了出來,我眼神撇見了阿嬤會心的一笑,但是阿公倒是不動泰山,虔誠地唸唸有詞後,鞠了三次躬後上香。
這些我都是有像學樣。
兒時的記憶正不斷地在腦海裡回響著。
記得以前阿公在台中的房子沒有賣掉以前,這個時候總是大伯父、大姑姑帶著堂弟妹、表姐妹們回來準備團聚。而我父親總是會最先帶我們一家人回到台中,因為他知道阿嬤相當疼愛我跟弟弟。
像極了一般眷村的巷道,周圍盡是僅蓋至二樓的平房,我小的時候曾在那個街道上奔馳不下百次,汗水不知流下千次,現在只要一想起來,好像都還能記起快要過年的時候,阿公家中大人的聊天聲,小孩們在前庭的歡樂聲,及最後呼喚孩子們吃飯的阿嬤吆喝。
由於家族中小姑姑的潦倒,阿公阿嬤為了小女兒變賣了台中的房子,兩位老人家在年過六旬時還要面臨遷居的困擾,一直是我父親身為兒子最難過的事,也是身為孫子的我,替長輩們感到難過的事。
難過的事也好,快樂的事也罷,這麼多年來日子就是這麼來了。我們四人圍著金爐慢慢地燒著紙錢,兩位老人家內心祈求著未來一年順順利利,每一年都是這樣的願望。當火光昇起的那一瞬間,皺紋間隙下的臉影,他們不時用一種微笑的表情往我這裡望過來,笑談著一個小男孩的往事記趣。一些我都已經忘記了的往事,但在他們心中就好像用原子筆寫在舊牆上面,用橡皮擦永遠也擦不掉的回憶。
「說不定再過個幾年,這些孩子都會忘記這些傳統了。」父親笑道。
「嗯?這怎麼可以!這是很重要的事阿!不可能的!」阿嬤皺起眉頭一邊用台語教訓著她的二兒子,一邊還不忘教育她的孫子「阿嬷跟你說,年初祭祖這些傳統是很重要的,你們年輕人一定要好好記住。」
我笑著應是之外,一向在談話中喜歡沉默的阿公也開口了。
「不知道在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你結婚的那一天。」
「爸ㄟ!你會不會想太多了?八字都沒一撇的事耶!」
父親立刻就幫我辯護了。可惜立刻遭到阿嬤的追加攻擊。
「你不也是差不多在他這個年紀就結婚了嗎?」
「阿嬤,時代不同了啦!」
「媽,時代不同了啦!」
「心ㄟ(我阿公叫阿嬤的名稱),時代不同了啦!」
「災啦!時代不同了嘛!」
我們四人都笑了。
我抬起頭仰望星空,靠近山區的公司夜晚少了光害,星星在長時間的注視下終於也看的比較清楚了。
不論在哪個時代,我明白了一件事它永遠不會間斷。就是我們心中所描繪的愛。
也許哪一天,我跟某個人結了婚,也能像這樣跟自己的父母親,跟自己的孩子談笑著,幸福或許在也不是未來式的名詞了吧。
那就來個告白一下。
未來的某個人,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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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時…
我:「喂!阿昌嗎?要不要跟我弟他們一起去看電影?」
昌:「好阿,什麼電影?」
我:「嗯…叫啥鬼神差使的恐怖片…不對不對,好像不是這樣的念法…我忘了片名到底是啥…」
昌:「…你是在說哪部片子?」
買票時…
我:「你好,我要四張票。」
販:「好的,請問是哪部片?」
我:「喔、那個叫什麼神差鬼使的…不對、好像不是這樣的念法!該死!我又忘了!」
販:「…您是在說哪部片子?」
看電影…
我:「(接起震動的電話,小聲)喂,阿孟?我在看電影…沒空!」
孟:「哦!什麼片?」
我:「那個叫什麼鬼差神使的…不對、好像不是這樣的念法!X!我又忘了!(掛斷)」
孟:「……(莫名其妙)」
散場後…
我:「為啥我要來看這部鳥片?鳥導演,鳥演員,鳥劇情!」
維:「你也很鳥阿!從頭到尾記不住這部電影的片名!」
我:「這麼鳥的片名我也第一次聽過,什麼神鬼差使…咦?不對!不是這樣的念法!X!我又忘了!隨便啦!(翻桌)」
維:「吼!是鬼使神差啦…囧!」
筆者發誓,就算這部片推出DVD 精裝包或是裡面附送愛情動作片倒貼300元也絕對不會再看第二次。絕對不是他因為記不起這部片名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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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我六歲的可愛小表妹,她就像童話故事所說的那樣,一個幸福的小女孩,在一個幸福的家庭下長大成人,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大家都叫她『金魚』。在過年後沒幾天,騎摩托車停紅綠燈時被飛車搶劫了包包。自小受到家族疼愛有加的表妹,立刻受到了大伙的關愛。當然,遠房(?)的兩位表哥(我與維)相當關心小表妹的精神狀況,聽說有一陣子她都不敢一個人騎車出門。為了撫平她所受到驚嚇,我義不容辭地請表妹吃頓飯,大手筆(大失血)的請她到陶板屋吃牛排。
真是可憐,聽說被搶的包包裡,證件、鑰匙、姑丈像把錢往海裡丟一樣貴的手機、還有珍貴的化妝品都被搶走了,這個小妮子應該長大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吧…真是可憐…喂!那是什麼?手裡拿出來的不是最新的Ericsson手機嗎?化妝品好像一樣也沒少阿,喂喂喂…妳真的像童話故事裡跳出來的小公主耶!我立即感受到了姑丈對這位小女兒偉大的父愛(溺愛)。
不過我跟維替她擔心的事,她似乎真的感到很開心。
為了怕飯局太悶,我特地找來了偉政,也就是小胖,雖然對他來說,陶板屋的價位就像在他的錢包狠狠插上一刀再攪來攪去一樣的痛。
偉政是不管到哪裡都正經不起來的那種人。穿著簡單的T恤,拖鞋,耳朵永遠掛的是他的寶貝I-Pod耳機,就某種意義上面來說,如果金魚她是生活在自己美好的城堡的小公主的話,偉政他就是個安心躺在自己想像世界中狗窩的藝術家。
我身邊的朋友,沒有幾個像偉政這樣擁有這般的想像力。
我喜歡想像,也喜歡跟有想像力的朋友們相處,因為他們說出來的話題總是很新鮮,很跳躍,很不可思議。一個成功說話者,可以營造任何話題的情境,使人專注於他的說詞,適時地給人驚喜,就某方面來說,這是生活在城堡裡我那金魚表妹一直缺乏的事物。
所以我找了偉政來吃飯,雖然不規矩,不正經,但是他成功地逗的在場所有人哈哈大笑。金魚也笑了,是那種心情很放鬆的笑容,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好奇地在搜尋著這個飯局每個人的表情與談話。
那晚飯局結束,大伙互道再見,一路小心,我則一直在想著。每個人也許說不定能夠為他人改變自己的某些地方也說不定。他們兩個來自於截然不同的家庭環境,擁有著絕對兩極的樂觀與悲觀,卻能夠在一個小小的場合裡愉快地接受對方的喜悅。那樣的影響是小小的,但是就像小石子投入平靜水面的漣漪一樣。
我身邊的人,我身邊的每一個故事,也都影響著我。
那個晚上,我就放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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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地發現父親所拍下的相片中,每每好幾張人物照裡,都會發現鏡頭人物目不對焦的情況發生。雖然以個人的觀點來說,照片裡的人絕對不滿意當時那一刻自己的面孔,但是那就是我父親在替人拍照時最喜歡的模樣。
他的照片裡,有著他的希望看見的東西,有著他希望的視野。
當我從那一刻開始,瞭解父親所拍攝的畫面的視野,彷彿能夠理解他當時在按下快門的心情。他所憧憬的那個畫面。
2007年的全家福,他拍下了一張家族都還沒準備好對焦的畫面。自然的神情,無心機的面孔,家人們的愛,他都拍下來了。
至今我父親出門,仍帶著他那台相機,持續補捉他想留住的畫面。
哪一天,我說不定也會在拍照的時候,故意地說:「數到三喔!1、2…」時,提前按下快門。將你們最自然的神情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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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你們的筆,寫上兩道題目,第一是你對浪漫時代的認知,第二,你所做過最浪漫的事是什麼?寫完交過來就下課。」
我相當喜歡上戲劇的王老師的課程,因為他也是個想像力豐富的人。一個能夠把星際大戰看成有「浪漫成份」存在的因素只因為星際大戰裡整場戲中沒有出現「廁所」這個場景。對他而言,只要一部電影裡沒有出現廁所,它就含有浪漫成份存在。
我不得不佩服這樣的觀點。
儘管認同與否,在同學們的笑鬧著抗議老師說法同時,我則苦思著他所出的第二道題目。
我所做過最浪漫的事是什麼?
我真的想不出來。
幾年前,在我以Quoll的網路身份遊走在這虛擬的文字空間時,隔著四四方方的小螢幕,我接觸了很多人,也認識了很多人。我每每用心描繪他們的面孔,也許是因為無法直接見面的關係,我發現文字所代表的語氣、頓挫、輕重、雅俗,都十足地反應了每一個人的內在。
我開始描繪他們的模樣,由他們所訴說的,他們眼中世界運行的方式,衡量輕重的天枰價值,及他們所在乎的事物。每一個每一個都是不一樣的面孔。真的令人吃驚,在這個一切都可以用CTRL+C與CTRL+V複製的虛擬文字世界裡,他們竟然可以表現出不一樣的自我,不一樣感情。
來來去去,感情,就如同聊天室裡送訊與接收那樣公式化,我有了在那個世界裡的生活圈,擁有了一群感情一直以來到現在還保持聯繫的好友們。即使我們未曾見過任何一面。
他們常說我是個浪漫的人,我是個令人感到溫暖的存在。我能仔細聆聽他們話裡的心聲,我能夠深刻瞭解他們的感受,我能夠描繪出他們心裡的畫面。但當時我卻幾乎沒跟朋友們說過關於我的任何事。漸漸地,當我得知「我是個令人感覺到遙遠的存在」的同時,不論是我愛的人也好,或是我身邊的朋友也好,我才發現到,我幾乎未曾完整從頭到腳地描繪自己的模樣。那個時候我開始感到恐懼,害怕自己不像自己了?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想?該如何做?有一段時間我逃出了那個虛擬的世界。
沉澱。
我花了很久的一段時間,在尋找自己真實的模樣。到底什麼樣的模樣才是自己呢?無論做任何決定,任何想法,都會不由自主的否定自己。到底我出了什麼問題?我是不是遺失了什麼?我是不是缺少了什麼?
每當這樣強烈的不安襲上心頭時…
我總會想起妳。
然而,我以Sou這個身份再一次回到了那個世界,開始尋找當時失去的東西。我相當確定自己失去的事物是什麼,於是我開始寫下我周遭的一切,盡力地去紀錄一切我身邊發生的任何事,試圖找回我丟失的那份情感,我所遺失的那個部份。
每當回首時,長長一篇篇的文章就像河流一樣,從過去一直流到現在,一篇篇的流水帳裡,我相信裡頭會找到我所失去的事物。
就算一切都太遲也好。
我說了大概不只一次,我是個一點魅力也沒有的人。我也想不起任何自己曾經做過的浪漫的事。但是每當想起這些,為什麼總是想起了那些妳已經不在的那些畫面呢?明明答應過了,不會在去那裡尋找了,但是無跡可尋的我,只能盲目地不斷在沒有目的地的自我中前進著,什麼也抓不住,什麼也掌握不到了。
因為妳走了,也把我那份的愛一起都帶走了。
難過的連眼淚也流不出來了。
只剩下悶哼的一聲,還有習以為常的苦笑。
我花了很多時間,持續著我在做的事,仍紀錄著像流水一樣的時光,企圖挽回我所遺失的美好。有時我仍會對著同一片天空拍照,即使是同一片天空,也會出現一模一樣的雲采,就算是一點一滴的微妙變化也好,我相信那片天空總會出現我心中的彩虹。
我在白紙上面,寫下了1031這個數字。
因為那就是一切的起點,不擅常記住別人生日的我,但可能永遠忘不了這個日子。那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初戀,卻也是我描繪自己紀錄的開始。對我來說,這個數字不再是朋友們口中的萬年密碼或是天才(日語發音),是我的起點。
有時候走在路上的時候,我會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
佇足在人來人往的潮流中,
回頭張望一下,轉回往前直視,
像是在找尋什麼事物。
我的這裡,是在當初妳的哪裡呢?
妳的那裡,又是以後我的哪裡呢?
Soundtrack: Here & There / Chage & Aska
Recording Date: 01/25 ~ 0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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