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刀人。急診醫師 刀人的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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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醫生，面對一個得到末期癌症的病人，在治療前會握著病人的手，然後這麼說：「做化療的過程的確不太舒服，會掉頭髮、覺得很虛弱、會吐得很不舒服，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放棄希望，無論我們能不能成功治癒癌症，我都會是你的朋友；不管病痛多麼難忍，我希望你相信自己有機會可以過這道難關，我一定陪你到最後。」

 

「這是可以聯絡到我的手機，白天晚上如果很不舒服，請打電話給我，我會幫你想辦法……。」

 

而且在他心裡這麼想：「我要盡我最大的努力去救治病人，用盡所有可能的方法，即使他的機會不高，我必需比病人更堅強，查閱所有治療的文獻方針，才能扶持他飽受折磨的靈魂。」

他們因為自己的專業，所以知道醫療的極限，用熱情和愛心去補強醫療照顧不到的盡頭。

 

病人變好了，醫生比病人還開心；病況變差了，醫生比病人還難過。

 

治療癌症，從來就不是容易的事，醫生和病人都會飽受失敗的打擊，尤其是癌末的病人，十之八九是不可為而為之。

 

醫生必須比病人堅強，就算是裝的也要站穩自己，給病人支持，給他們希望，相信自己辦得到，可以撐下去。

 

治療腫瘤的醫生都知道，病人在絕望中有多脆弱，想到年幼的孩子，家裡的醫療負擔，還充滿鬥志的精神要在一次一次的療程裡，看著身軀的凋零腐朽。

 

每一天，腫瘤科醫生面對這樣的病人。

 

能做的即使有限，他們用專業和同理心帶給病人希望，即始病人都放棄了，沒有醫生會放棄鼓勵自己的病人。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沒辦法選腫瘤科，因為我不夠強壯，我覺得自己沒辦法在那樣的情況下，還頑強的樂觀以對，給得到癌症的人力量。

 

因為初次見面的時候，他可能青春，媽媽還對他充滿期望；她可能美麗，姣好的容貌完美無瑕。

 

他可能心有不甘，像是被身體囚禁的飛鳥；她可能絕望，拒絕任何人的關心碰觸。

 

腫瘤科醫生必須見證他們所有人的美麗崩壞，必須陪伴他們走過生命最後一路向下的低潮。

 

報紙上這幾天有個也許不起眼的新聞：「婦運女俠化療死亡 振興醫師判賠百萬」。

 

照字面的意思，一代女俠的殞命，是因為化療死亡，主治醫生賠錢，既然是醫生做化療讓病人死亡的，判賠也是應該的，無可爭議。

 

以記者的角度，女俠對婦權的努力功不可沒，以六十歲的年紀猝逝，讓人惋惜。

 

他的先生面對愛妻死亡，悲痛莫名，認為醫生施打白血球生長激素，告知他們白血球上升，讓他們一度對病情樂觀，所以錯失轉院的機會。

 

他提告精神賠償兩百萬，法官判刑事部份敗訴，民事賠一百萬。

 

這則不起眼的新聞，卻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分水嶺！

 

請容我解釋一下化療的過程。

 

化療就像七傷拳，為了消滅頑強的癌症細胞，焦土政策對正常的細胞也有影響，所以會嘔吐、虛弱。

 

在化療之後生長快速的白血球低下，是很常見的併發症之一，即使是專業的教科書都寫得清清楚楚，跟醫生醫術好不好，專業度夠不夠，沒有任何關係。

 

這樣的病人在自然界裡原本就充滿各種病菌的情況下，常常會引起發燒和敗血症，治療方法無他，就是打強效的抗生素和白血球生長激素。

 

任何一個醫生的治療方針都是如此。

 

轉院後下一個醫生的處置也是如此。

 

醫生因為說了一句正向的話，讓家屬誤以為病況好轉，所以錯失轉院良機，因此獲罪。

 

非醫療界的人也許看不出門道，但是醫生們知道，振興的醫生錯了！

錯在在病況危急的時候說了一句樂觀的話，錯在不主動請病人轉院！

 

錯在知道所有醫生的處置一樣，卻沒有讓家屬帶著病危的病人去下一家醫院碰碰運氣！

這則新聞過後，除了女俠之死讓人惋惜之外，更讓人痛心疾首的是，那些試圖去鼓勵病人、有肩膀有信念的醫生為此陪葬。

 

從今以後，醫生會對得到癌症的病人這麼說：「治療前我必須告訴你，以你現在的病情，治癒的機會微乎其微，在同樣的病人裡，十個裡面有九個在半年內會死，剩下一成的人在五年內會死；在每一次化療的過程中，都可能引發敗血症，甚至多重器官衰竭。」

 

當病況惡化的時候，他會說：「雖然白血球上升，但是血小板低下，腎臟功能也變差，我們用了最後一線的抗生素，但是以現在的病情死亡率有八成，如果你還願意在敝院治療的話，請簽這份切結書，聲明你明白有轉院的權利！」

 

而且他心裡真的這樣想：「對病人的仁慈，是對自己的殘忍！」

 

他們因為這則判決，徹底放棄專業的傲慢！

 

放棄去相信，醫生被告是因為爛、因為醫術不精、因為不夠親切、因為不夠努力！

 

僅以此文，悼念那些曾經自以為浪漫的醫生，誇大了希望，即始藥石罔效，陪伴癌症病人奮戰到最後。

 

也借此文，希望你原諒！

 

原諒你的醫生，世故而冷血，因為他們不是天生如此，是變成的！

新聞來源: 自由電子報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12/new/aug/9/today-life5.htm?Slots=BLif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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