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躲著我很累嗎?」慶太刻意曲解龍一的言詞,不,或許是事實也不無可能。
但他枉若不在意地提起單隻修長的腿,交疊於另一膝上,順然貼往鬆軟的沙發椅背,拉長視線所即,圈巡著房內各個四角。
「涼平他不在我這,更不在房間裡。」先是撇眼望了慶太一眼,才緩緩將一手撐住下頷,改採側躺姿勢並輕輕露齒含笑地說著:「關於這點,我可是能拍胸脯掛保證呢!」
「哦?也就是說,他現在不在店裡囉?」饒富興致的正眼對上龍一。
很好!他似乎自龍一口中尋獲到有所助益的蛛絲馬跡,他橘 慶太不是傻子,從龍一的談吐可以清楚得知,小傢伙肯定和他立誓了些什麼不能走漏風聲之類的口頭契約,也難怪龍一說話總是拐彎抹角的。
「呿,真是愛挑我語病。」裝若懶得搭理慶太,隨即翻過身背向慶太,順手拉上輕薄被單打算睡他的美容覺。
話說回來,他可沒逾越與涼平約定好的條件呢,再怎麼說,他只對慶太呈述了不在的可能性,並非道出義大利旅程的行蹤啊!
「這樣就鬧彆扭啦!」
爽朗的笑聲落於句尾,慶太拍了一掌於膝上,接著站起往門邊挪移。
雖沒執拿龍一行打破沙鍋問到底之實,但既然確定涼平不在店裡,他多留下來也是不具意義。不過案循僅有的提示找人,實在非常有它的限制性,相較之下,也只比大海撈針勝過那麼一微籌。
虧他還是千裡迢迢高速飆車到這,由經濟效益看來,似乎不怎麼划算啊。
「等等,慶太。」
龍一忽然坐起身段叫住即將離去的男人。
「嗯?」慶太將欲觸門把的大手收回,旋身對仍坐於床上的龍一應上一聲。
特意用目光掃蕩慶太那襲教人眼紅的頎長身材從頭至腳,再從鞋子推移回鷹隼的黯眸。龍一嚅了嚅有些乾澀的唇瓣,靜靜地思索著。
「再坐一會兒吧,如果不介意我請教幾個問題的話。」
趁著涼平不在日本這天載難逢的好機會,他著實想好好理解慶太的想法與自己的作為正確與否。
話說他認識慶太的時間雖沒涼平長,但就五年前相識至今,慶太身邊總是不乏女人,更遑論性向方面的偏差,還有慶太曾冷冷說過的一句:『我沒饑渴到要抱男人才能發洩的地步。』
他確信慶太是與他生活在南轅北轍的世界的兩個人,──當時的他是這麼想的。
所以當慶太親口提起涼平時,老實說,比驚訝還教人難以平復的心中困惑,如水紋漣漪般,遲遲無法靜止。說他自私也好,從小他便相識的千葉涼平,一個相處近十餘年的朋友,他壓根沒想過要介紹給慶太認識。
前些天會放心交差要涼平接待慶太他們的包廂室,本是賭定這兩個人絕不會擦出意外火花,也沒臆測到後果竟會是自己願意出手相助,湊合著這對該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人。
他會破了原先的自訂律法,全出在慶太於話筒內講了一席教人心酸的話:『我和他是屬於不甘寂寞型那類的,不斷地尋找填補心中空虛的途徑,卻往往夢醒過後,才嚇然發覺,其實手裡什麼都沒抓住。』
『……很可悲吧。』
真的……很可悲,即使他無法自聽筒透視慶太的表情,但他曉得,慶太不曾有過赤裸表達的一刻,也許慶太在涼平身上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正巧我也想問些問題。」慶太應允點首,倚門順便警誡外頭是否有隔牆有耳之嫌,「這樣吧,我們來一問一答輪流的方式進行,就當作遊戲陪我玩玩吧!」莞爾抿出一笑,只剩徵求龍一的首肯。
龍一略皺眉頭,停頓了半晌,「……我可以說不要嗎?」直覺告訴他,其中必有詐!
「不行。」慶太宛若笑面白虎似地一口回絕,嘴角不禁抽出一抹得逞之意,「現在該由我來問你問題囉!」
「什麼?」
一時之間反應未即的龍一,等到察覺慶太的企圖驟然生效之際,才後知後覺地感嘆為時已晚,唯能瞠著錯愕的玲瓏大眼直直望著慶太。
「你確定要繼續發問嗎?」被龍一的神情逗得想笑,但他還是好心地替龍一留了點後路,回了一句問話,就當成龍一二次不經意問話的抵消品。
「好吧,我認了。」自知敵不過慶太出神入化的口才技巧,龍一雙手一攤,作勢投降。
「你是想問我怎麼會對你家的首席公關感興趣吧?」
龍一心頭再次為之一震,他一度認為慶太會直接逼問他涼平跑哪去,卻萬萬沒猜到慶太問得是他想提問的事。
「……你真是個令人難以捉摸的男人。」斂下纖長的羽睫,龍一平穩說著。
「謝謝。」慶太將龍一所言自居為褒獎,大言不慚地答謝。
「我只問一個問題,」翻身踏下床緣,龍一走至月光照進地窗邊,背對著月色開口:「告訴我,我這樣做真的對嗎?」
由於冷白光影恰巧掩飾過龍一的臉孔,讓慶太瞇起細長黑眸,企圖辨識那張清秀臉蛋下的神色。
不過他選擇了放棄,因為可想而知的,龍一應該是垮下著一張臉,緊蹙著一雙眉吧。
「龍一。」他漫步走近龍一,來到如他所想的面容正前,伸手攫了綹龍一的及肩柔髮,「你的頭髮留的比五年前還長呢。」
「嗯?」不解慶太為何提及五年前這個字眼。
「人情這種東西對我來說是可有可無,你真以為我是要你欠我人情才幫你的嗎?」
龍一立即搖頭,其實他相當明白,用人情當作擋箭牌塘塞、撫慰心靈圖求平靜的人,只有自己。
慶太旋即笑上一弧,「這是不需要理由的,就像……」難得詞窮的慶太,不再打算繼續這方面的話題,「話說回來,你這裡一切都還好嗎?」
收回撫摸龍一秀髮的大掌,轉移陣地來到自個左胸前,悄悄按壓著。
龍一跟同同一動作,將手掌抵往沉穩跳動的胸口,掌心的溫熱彷彿觸碰得到心臟脈絡在手心裡躍動,滿臉寫盡謝意般地答道:「託你的福。」
「那就好。」
退離龍一身旁,慶太打算與他道別。
「不過我想告訴你……」龍一忽然阻卻了慶太的步伐,「這是我個人的想法:人情不是債務,而是一份感謝。」他將胸口衣襟揪得甚緊,像似極於呵護著胸腔內受人贈與的器官,以即重獲新生的得來不易。
慶太偏顏不語,以餘光撇視身後。
「三天後你不是有個出差的行程嗎?」見慶太微睜開眸子,龍一不住輕笑,放下雙手。
明明是慶太個人的私下行程,卻被他這風馬牛不相干的傢伙得知,也難怪慶太有那副驚訝神情。
「好人當到底,好事做到盡。」龍一再度返回床上,這回他真的睏了、倦了、想睡了,「別說我沒告訴你,去『那邊』看看吧。」
〝鈴鈴鈴鈴鈴──〞
好樣的電話在半夜十二點吵人這點,實則讓進入甜美夢鄉的人兒感到滿肚子鳥氣。一度想把鈴聲當作空氣乎視,但似乎不與他同所想,那要人命的奪命連環call,非逼得他起床接聽,反之不善罷甘休。
涼平拉了拉鬆垮的羽絨睡袍將半露的潔白玉體掩上,義大利夜半的天氣有些寒涼,光穿件貼身衣物和睡袍似乎過顯單薄,令涼平不禁擰眉打起哆嗦。
「喂……」有氣無力的接電話及應答,涼平口裡滿是不悅。
若是讓他曉得是誰如此沒常識打電話來鬧人,他一定要給對方一點顏色瞧瞧。
〝嘟──嘟──嘟──〞結果卻讓他得到了更加令人不爽的中斷聲。
涼平將顫抖的右手緩緩提起,準備摔爛該死又無辜的電話時,房裡倒傳來專屬自己手機的手機鈴聲。
「唉……」長長嘆出一氣,他大概猜的出是誰在「惡作劇」,也獨有一人敢如此沒時間觀念地打長途電話關心他。
拿起手機按下通話按鈕,涼平將它置於耳邊,藉著沉悶鼻息告知對方他目前的怨懟。
(涼平,先別急著動怒。)
涼平不語,一個橫身先倒入床塌為快,瞇閤起眼,試著聽聽自家老闆大人會有何要事非得這時候打來不可。
(你現在穿著怎麼個樣,說來給我聽聽。)
「蛤?」霎然瞠目,他全面性地搞不懂龍一問這無關緊要的問題要幹嘛,「別鬧了,我現在睏的很,不像你那邊連晚餐都還沒進食。」途間張嘴打了個極大的呵欠,「若沒事的話,我要切掉通話。」
(慢著!)龍一聲大地阻遏涼平,改其道而行的勸說,(不論你現在穿什麼,我勸你換件正常點的衣服,嗯……包緊一點,不,厚一點的可能會比較好。)
「現在可是夏天當衝,你叫我從哪生棉襖出來?」視龍一之言等同看笑般,「若是你關心我過得好不好,想飛奔過來替我暖暖身,我倒是不介意呢。」幾日未見龍一,挑起他想逗弄好友的惡劣因子。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笑,聽我的話快快穿上『保守』點的衣服,若需要找人暖和身子的話……)話筒一端傳來好聽的笑聲,(我看啊,我是派不上用場了呢!)
「你說些什麼,我沒聽很清楚?喂?」
長途雜訊擾動彼此通話的品質,促使涼平無法聽懂龍一說了些什麼,沒過多久,兩端便斷了訊息。
涼平冷顏地睇看手裡的機子,「算了。」思考過後決定置之不理,隨手拋開手機,涼平擒拉被單一角,繼續他方時未完成的夢。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還沒尋獲回歸夢境之途,卻又有干擾睡眠的該死嘈雜聲侵襲耳內、腦波,而這回的原因是來自樓下大門。
是怎樣到?似乎每樣事物都在與他作對般,連睡個好覺都要不得。
涼平略皺眉宇,死盯著黑壓光影與夜燈交錯,而碎花一片的天花板。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不速之客不死心的壓鈴,門鈴也同樣不放過對他的聽力摧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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