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底,置身在偌大的講堂裡,身邊坐著一大群不認識的人,講台上的人嘩啦嘩啦地,正在說明一些規範性原則。
有種大夢初醒的迷惘感,不知自己怎麼到了這來,這處境像是某個新生訓練的場合,但究竟哪個階段的新訓,則毫無頭緒。
我偷偷瞅著身旁的人,想弄清楚現在的狀況,一個面善的小女孩朝我靠攏,向我解釋。
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已死去,那女孩是我生前的親人,怕我迷惘、恐懼,特地來為我解說的。
而這會,我與其他亡者,一同上課,學習鬼的生存之道。
對於這麼稀哩呼嚕地死去,似乎是種理當,而對化身為鬼,感到挺新奇的。
我問女孩,你怎麼還沒長大,女孩說,鬼會停留在死前的模樣。
(心想不妙,若是年輕時便死去,那也就罷了,起碼當鬼時還能常保年輕,那活到一把年紀方壽終正寢,那可怎辦,這鬼域的老化問題不比人間更嚴重。但旋即想到,那鐵達尼的 Rose死後,不保持風華正茂的模樣?看來這小女孩跟我說的,也不全然正確。)
我仔細打量周遭的鬼,與人間無異,有男有女,形形色色,模樣有俊俏的,也有極為一般、甚至是醜陋的,但就是沒看到上了年紀的老者。
較為不同的是,在大講堂的鬼,看來興致都頗為高昂,沒有絲毫對生的眷戀及跟親友別離的哀慽。
下一幕,是大會師的行軍,大夥在柳蔭下集結後,三三兩兩地分批騎自行車出發。
我與一個女子一道併騎,覺得沿途景致甚好,可惜便是太安靜了些,若有些樂音該有多好。
才興起這個念頭,前方迎面而來一隊送葬的隊伍,吹著嗩吶、敲打鑼鈸,熱熱鬧鬧地送行。
領在最前頭的是兩頭高大的紙紮馬,馬身上還覆著七彩的緞帶。
這群送葬者排成長長的行列,但個個面無表情。
我與女子讓到路旁,讓送葬的隊伍先行。
下一刻,我與女子已騎進一座城中,城裡客店掛著木製的店招,有如歷史劇的拍片片場,還有幾座客棧、酒樓,店旗在風中翻揚,還有店家小二立在門前攬客。我們與其他新訓的伙伴在城前的廣場會合,飲水的飲水、閒聊的閒聊,客店裡的酒客飲酒喧嘩,一時城裡鬧烘烘的。
再下一幕,我們又回到了大講堂,似乎是戶外與戶內的課輪番講習。
此時,我與一名夢裡相識的友伴,往大講堂一側的逃生門開溜,那逃生門後便與人間相連的甬道。
但陰間人間的通行似乎沒什麼嚴格的把關或限制,我們輕輕鬆鬆地便溜回人間。但並不是因戀棧生命才返回的,而是,圖謀名權。
原來,我們預備到人間造訪的,是一名專業的選戰經理人,有意延攬他為我們跨刀,贏得此次的競選。
(我與那名友人,意欲在陰間參選)
我們從那逃生門一上去,立即連結到那名專業經理人的房間(這也許便是當鬼的好處,像是有了任意門一般)。
那房間甚小,也沒什麼擺設,就一張單人床與一張書桌,像極了學生宿舍。
那經理人正背對著我們臥在榻上假寐,我與友人侷促地站在床前,默默地等了一會,見他仍未覺察我們的到訪,只得伸手推了推他。
當他轉過身來時,可真把我給嚇一跳。
只見他面色蠟黃、形容枯槁,比鬼還糟,簡直跟僵屍沒兩樣。
(相較之下,我在底下看到的鬼,一個比一個有活力、臉色紅潤,且神清氣爽。)
待我們說明來意後,那男子先是劇烈地咳了一陣子,才說,他已是肺癌末期,也沒多少來日可活,但他為手上這場選戰投入太多心力,若沒打贏選戰,他實在不能甘心赴死。
我們聽了噗哧一笑,一個來日無多的人竟如此執著成敗。
我們開始進行蹩腳的遊說,舉證是好死與賴活的差別。
告訴他陰間可比陽世快活,更寬廣甚至更明亮多彩。我們半哄半騙地把他拐到陰間,迅速地帶他瀏覽了大略的景致(不記得去了哪,只知道是幾處風光明媚、色彩斑斕的美景),且來陰間的人,不論有多少病痛全都消失了,每個鬼都蹦蹦跳跳、活力四射,哪像他當人,受病痛折磨,拖泥帶水地,連呼吸都感費力。
(當我們帶他下去導覽時,眾鬼見到他蠟黃的臉與可怕的病容時,紛紛嫌惡地避開了)
這活力十足的陰間世界確實頗能蠱惑人心,那源源不絕的生命力似乎具有感染力,那男子來到陰間後人精神多了,佝僂的背又挺直了。
男子回到他的小房間後,似乎有些動搖,表明會考慮我們的請求。
而後的夢境開始有些混亂,我不知與友人又到了哪去,情節甚為雜杳與不連貫,便難再清晰記得。
醒來後,仍有些迷糊,不知現在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想起在大講堂學習鬼之道,不覺莞爾。
當鬼,也是需要再社會化的,捐棄人世的一切價值與行為準則,重新接受另一套價值洗禮,並將規範與秩序內化,方能融入鬼道。
而死後尚有生活,且是更有圖謀的生活,相較於不甚積極的現世,似乎也是種怪誕的奇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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