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兩點之間
兩點之間,直線固然為最近的距離,但並不一定是最佳的路徑。
這些年來輾轉、波折地來到了今日,直線向來非我路徑,非得以顛簸、反覆的方式,迂迴地前進。
一件事情的完成,不只一種方式,一個標的物的抵達,亦非單一途徑。
若目標是山巔,攀岩固然是最直接、最近的距離,若然沿著曲徑蜿蜒,便可飽覽沿途景致。
多年來,反覆思索著一路上的諸多險阻,與,無故的阻攔,年歲漸長,漸能體悟,這些波折與阻擾並非無端的波擾,而是藉此,一次次的鍛鍊,得以開展出更不一樣的旅程,累積更多的體驗。
並非什麼關了一扇門便同時開啟一道窗這類的體會,而是發覺,根本沒有既定的甬道,也沒有最佳的解。執著於既定方式者,便如重複衝撞玻璃的昆蟲,執守著往光源飛去的教誨。碰壁時,氣惱在所難免,但最終發現,這些波擾自有其道理,甚至,是一種超驗的sign ,引領你走出一條個人的旅途。
此路不通,便繞道他途。也許遇上多年失聯的老朋友、也許找到尋了許久的小舖、也許發現幽謐的世外桃源,就此歸隱,或許,遇上仙人對奕,觀棋的當兒便忽忽地過完人生。
其二:分岔
電影Yes Man(沒問題先生),把握了每個當下的轉折,把所有的可能性變成了實際的經歷。
在人生的決策樹上,我們計量著機會成本,經濟理性地算計著,該怎麼以最小的機會成本,去獲取最大的利益。
記得小時候沒友伴玩耍時,有一種可以自己玩的遊戲。只須在紙上預先畫好幾條經線,而後於諸多縱線間,畫上高高低低的橫線為緯,分支越多、橫線越密集,路徑便越曲折、越複雜,但只有一個終點可以得到獎賞。而後再將紙張捲起,僅露出多線的起點,遊戲規則是,不論選擇了哪一個起點,都必須轉入每一個遭逢的分岔,讓機緣去決定,是否能獲得最終的獎賞。
一個人的時候,便把緯線畫得密密麻麻,測試自己的運氣,有時運氣好,有時運氣差,有時作弊,從尾端開始走,確保自己定能找出正確的道路。
叔本華曾謂,人生是在倦怠與空虛間徘徊。
人生的險阻,便是延緩了倦怠空虛二元交替的頻率。因之,應當緩緩前行,細細渴慕,耐著性子等待延宕的滿足。
這些是我學不會的。某種程度上,我仍如同當初熱衷紙上遊戲的自己,急急忙忙地開始我的探索,此路不通,就再試下一條路徑 (迄今,我還是不明白,等待的美麗與含蓄的動人)。
我以為,若我的動作夠快,即便走向了歧途,還是有時間再循線回到初始的路口,重新選擇。唯有經此不斷的試誤,總有一天,我會夠幸運,找到一個可以棲身、常駐的夢奇地。
年紀漸長,堅信事情總有最佳解,總有最理想的方式達成所願,預設了一套又一套的腳本,一旦亂了套,便急得跳腳。這些年來逐漸體會,人生沒有這麼多的應然、必然與理當,生命裡的措手不及、事與願違多如繁星,於是,學著不再執著於「理當」的道路,也沒有「非得如此」的準則。
即便行在坦途,即便路旁豎立著明確的指標,杳無人跡的小徑依舊暗示了另一種人生的可能。
願身陷迷宮中的我,能憑藉著日漸稀薄的勇氣,轉進每一個遭逢的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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