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來,匆匆拿起昨日買來的《查拉圖特拉如是說》,急切地想要明白。
但發現,視線未能聚焦,連頁面上的字都看不清楚。
這樣簡單的事件中,重現了學長昨日所言,我的無法面對。
昨日餐敘的談話中,學長直指我性格中的矛盾與不一致。
扭曲,是他所用的字眼。
當同學向我們諮詢婚姻意見時,我給的建議卻是自己做不到的。
我明白這當中的差別,但我認為這是個人的處世哲學與原則。
學長極不認同,認為這便是一種扭曲的表現。
他認為,人不能心裡這麼想,但行為卻完全相反。
對我而言,這並不陌生,甚至也是一種生活哲學。
他嚴正地說,那是因為我不曾面對自己。
若真誠面對,便不會願意過這樣的人生。
這樣的話語聽來是刺耳的。
若我不曾面對自己,這些年來也無須這麼辛苦,急切地想要找到一個可以信奉與心悅誠服的價值圭臬。
我明白自己要什麼,明白何以過著知行不一的生活。我理解這矛盾,也明白代價。
他說,這只是知見上的理解,不是真實的。
真實的面對,是要用行動去體驗的。
要面對一種天崩地裂、無法名狀的痛苦,面臨崩解,才能重建。
如今的我,僅止於知,未曾真正去實踐。
正因為我明白這種痛苦,所以我不願去承擔。
我可以在智識與精神上去理解、去體會,但毋須真實的冒險,冒著無法重建、混淆不明的風險。
學長說,這樣的理解與面對,有其極限,雖亦是成長,但僅能成長到某一境界,無法繼續突破。
他接著說,黑板樹總是筆直地往上長,若遇到了阻礙,它會繞過這個阻礙,而後再筆直的往上長。因此成就許多獨特而美麗的樣態。
若面對自己僅停留在知見上的理解,如此,樹只能長這麼高,沒有險阻,但也不會出現其他的可能性。
昨晚的討論雖然終結於另一場的論辯,但學長說的,不曾真正面對自己,卻讓我耿耿於懷,在夜裡格外清醒,想著何以不願面對。
一夜寡眠,早起的我,急著看書,昏茫視線下,真理也成一片朦昧。
這樣簡單的事件,再度提醒我,若不願真誠地面對自己,即便看似熱情地擁抱未來與人生,但睜眼、看見,才是面對世界與面對自己的第一步。
我所以為的未來與眾多的努力,皆是在我未睜開雙眼的情況下麻木地執行的;甚或,是張著雙眼卻視若無睹地做著盲目的事。
我不曾作到內視的審思,我一直看著外面,去衡度我的座標、去規劃我的路徑。我不願去看自己真實的想望,宣稱自己明白這樣的想望,但遺憾地告訴自己,今生“決定”要過另一種生活。
我曾認為,人應當因自己而圓滿,不可向誰去索討認同與肯定。
但我忘了,也當給自己肯定、認同自己應有的價值與存在的意義。
夜裡反覆地自問,何以不能坦露,對自己,也對他人。
總認為,展露真實的我,旁人或厭棄或驚嚇,一定會離開的。
事實上,所展露的自己,也是我無力承受的。
我無法去過意志裡想望的生活,因為肉體是惰性與因循的。
我所欲求的,是我作不來的。(抑或,因為作不來,才讓我如此欲求?)
我有愛與同理心,但苛刻的言詞展現不出憐憫。
我有堅持與堅定,但決心與毅力在我生活裡是缺席的。
我有信念,但卻缺乏為之辯駁的魄力。
深處的自己明白,所渴望的,是一種難以達致的幻覺。
包括對愛情、人生與未來的種種幻覺,都是難以達致的。
叔本華曾嘲諷地說,若經過墓園、敲醒墓碑下長眠的死人,問他們願否再活一次,多數的死人是會嚇到縮回墓裡的。
而我現在,是根本未曾真正活過的人。誰會來敲響我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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