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過去都會再次地找上自己,即使極力撇清、企圖掩蓋,跑得再遠、躲得再隱蔽,依舊會被追上。
今天猴子轉寄了一篇小說給我,懷疑是我寫的,因場景、人物、對白都如此熟悉,彷彿跟他之間曾發生的記載。的確,是三年前寫下的小說,莫名其妙成了轉寄的文章,幸而當初使用化名,否則對向來注重隱私的猴子,定是不勝其擾。
曾有一段時期困擾著,那些真假摻半的文章、狂放不羈的言詞,會不會有朝一日也成為呈堂證供的對質?
然而,多年來真真假假的書寫經驗,讓我早習慣在文字中隱藏自己的痕跡,用謊言交織片段真實,投射影像卻讓人無法指認實體。
擔憂被人揭穿,就別去發表,何須這麼曲折轉繞的?
事實上,書寫是需要有讀者、有反饋的,乃一系列有意義的行為,且此行為是在與他人的互動中逐步建構出的;自書,看似是一種發洩,但卻易淪為murmur,沒有出口,漸漸失去意義;自書雖也可是對想像中觀眾的預演,但卻不會有正式的演出,於是流於粗糙。
老師曾問我,為什麼總要選擇自己不熟悉的族群、領域做研究,為何不從自己親近、所屬的群體開始研究?當時以研究距離為由,希望保持客觀中立、作一廣度的開展云云,但終極的原因卻是恐懼。
恐懼暴露自己、排斥分析自己、害怕檢視自己。
博班同學的碩士論文主題為女性婚外情慾,似乎引起頗大的迴響。在她激昂愷切的陳詞中,感受不到真實性與貼身感。若真要有所突破,研究者便必須是那些真正有經驗的,經常站在暗處、雙手環胸冷漠以對的族群。
於是,熱切地去探索無關痛癢、非關自身的議題,立場明確、政治正確,但永遠與事實有一大段差距。而對自己的檢視,永遠被諸多藉口層疊護衛著。
P. Bourdieu的反身性在近幾年的研究中經常被提出,人們用得習慣、說得順口,但還是未能實踐。至多,交代動機、作一反省,但與生命中深沉的經驗有何關聯,卻經常隱去不談。如M. Weber所謂研究者的價值關聯,是無法否認也無法刻意禁絕的,但總是有意無意的缺席,或以應付的方式陳述。
這是否也意味著,我們永遠不可能成為自己的發言人,即使宣稱個體擁有高度自主性,我們仍須藉由他人來述說,以規避害怕面對的黑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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