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來瘋 對於那些宣稱「追求真理」與「真實」的東西，往往引不起我的興趣，因為那樣的宣稱我承擔不起。 那些討論什麼是「良善」的紛雜爭論，以及使其成為「良善」的各種條件，卻讓我瘋狂著迷

823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那個午後，我們就這樣匆忙地開始了我們的對話。你說著，我聽著，並且顯得愈來愈困窘、不安與疑惑。

你細細述說著二十年來的生活，想當年那般年輕力壯，在附近不遠的牢籠裡辛勤地耕植著菜圃，搬運著粗重的農產。你興奮地拔起地上各式的小草小花，細數著它們的神奇療效，我也實在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的藥方，不過當你說它們能治療你的頭痛的時候，我只知道自己沒有資格說不可能。

「雖然我這麼認真地侍奉主，主卻這樣對待我，我還是願意繼續虔誠地信仰！」捧著聖經，面帶微笑而滿足地你說著，就像你談著自己不堪回首的那段婚姻的時刻，也是這樣揚起笑容。

你的房裡有個前幾天摔傷腿的朋友，爲了服侍著他的各種需求，你會勤快地推著輪椅，雖然你總是為了爭奪有限的香煙而和大家起口角、結冤家。

你低聲地和我說，對面那個低頭不語、看起來傻傻的老人當年來的時候聽說是個優秀的香港大學生，北京話說得很差，不過他的名字和你一樣只有兩個字。

你帶我去看你的存款的數目，分析著誰是這裡的富翁，誰是可憐的窮鬼，而你只要每個月少買幾瓶飲料，你就能存到七萬元。

你急切地說，早在幾年前就有個好人和你分享一種神奇的藥方，治癒了你的病，不過為了貪圖這裡公家的食宿與津貼，你便暗喜著那些呆頭的精神科醫師，沒有發現你這個佯病的傢伙，而繼續享受著這些豐盛的餐點。

你說這裡其實有很多人和你一樣，其實病都已經好了，不過實在習慣了這裡公家的待遇，所以繼續在這裡裝著。不過，你也說這裡還有一些傻瓜，常常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你說從前唸書的時候換了好幾所學校，很僥倖地低分通過考試而畢業。你說後來你患了妄想型的精神分裂，老父老母沒有辦法照顧你，而那幾個在美國的MBA兄弟姊妹也不願把你接回家去。

你和刮鬍子的阿姨說我是未來的醫師，所以要溫柔斯文一點幫我服務，不要像對待你們一樣粗魯地刮破皮膚。

你說這裡的醫師權力可真大，可以決定一個人有沒有病，能不能離開這裡。你要我認真唸書，將來做個權威的精神科醫師，好解救一心想離開這裡的你。

他們說你天生的基因有缺陷，可能要切開腦袋才能治好你的病。

他們也說其實你是這個脫序的社會的犧牲品，我們要解決這個社會的問題，才能解救你。

請原諒我，他們是專家、是學者、是醫師，是我的老師。
請原諒我，我似乎沒有資格爲你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我只能很無能地在這裡，聽你說。



後記：寫在那年寒假，經由陳豐偉學長邀請與協助，前往玉里醫院參觀，與當地朋友聊天，吃飯與刮鬍子。同行的朋友，大家說好回家之後每個人要寫一篇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