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聽風來唱歌, 一步一步走入竹塹城
遠遠的十八尖山, 深情的南寮漁港
住在這, 有風來作伴………
喇叭中傳來陳明章淳樸而略帶滄桑的歌聲,伴隨著令人悸動的旋律,雖早就過了傷春悲秋的年齡,濃濃的鄉愁卻隨著回憶湧上心頭,窗外開往阿拉斯加的郵輪正緩緩穿越獅門橋往外海駛去,本應是歡樂的畫面卻被感人的旋律抹上一絲淡淡的藍,令人有時空錯亂的感覺,我的思緒不禁飄回那青春的竹城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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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這是一個令我難以忘懷的名字,相識是在上大學後第一次參加的舞會,她算是我生命中除了家人及同學外第一個結識的異性.初識時只覺是個清純的女孩,淡淡的,當時的感覺對異性的好奇應遠大於追求的慾望吧!誰知這一份原應平凡的感覺後來卻貫穿了我的整個求學過程;雖說第二次見面已是多年之後,但當時回校後卻也不能免俗的寫了幾封信,感覺依然是淡淡的,之後我用心準備重考,彼此間的聯繫更是時有時無,好像只是讓彼此了解到這個人還在罷了.
歷經一番努力後,考上了交大,開始了我的竹城生涯;重考期間,一方面要應付學校沉重的課業,一方面要無日無夜的準備聯考,壓力一但卸去就如脫韁野馬般,我拼命的玩,想把前一年放棄的青春一次要回來,在不間斷的郊遊舞會烤肉間不斷的認識新的女孩,也就如所有在風城求學的人般,為了補償遠離台北五光十色的遺憾,風城的學子選擇了大量的寫信來為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些變化,寫信及等信成了不算學分的必修課,在這許多短暫而為賦新辭強說愁的書信情緣間,總在不經意間想起還有那麼一個女孩,於是總會提起筆來確定一下遠方那個人是否依然存在,偶而也會把覺得不如意的事告訴她,總也很快的接到回信,淡然的安慰間卻盈溢著滿紙的關懷,也總是在新的興奮接踵而來間即將淡忘那逐漸模糊的身影時,卻突然看到那娟秀的字跡伴隨著一貫淡色的信封躺在宿舍櫃檯的眾多信件間,浮現著一貫的淡然,信裡依然是輕描淡寫但卻親切的問候與關心,彷彿只是告訴我說”我仍在這兒,你! 還在嗎? 你! 還好嗎?”,偶而也會出現一些我看不懂但卻覺得很美的句子
風箏去了 留一線斷了的錯誤
沙灘太長 本不該走出足印的
這是我第一次讀到鄭愁予的詩,日子繼續的過,飛揚的青春繼續被恣意的揮霍,也總還是不斷的在不經意間才會在一堆洋溢著青春亮麗的信箋間發現那躲在角落的淡然;也或許是本來就不曾花過很多時間在教科書上吧,很奇怪的是一些以前想都沒想到去看的文學作品卻悄悄的佔領了比教科書更多了很多很多的時間.
幾年間她搬了幾次家,我也換了幾次宿舍,總在幾乎快失聯時又收到彼此的訊息, 有時是兩個星期,有時是半年,無論如何,再見面已是四年後了,那年是大三,班上接了系學會,我們決定辦個生活營,由於系上是清一色的男生,我們想找個清一色是女生的系合辦,討論後決定由我跟她連絡洽談合辦的可能性,由於我重考了一年,她當時已是大四了.
約在台北車站附近的明星咖啡屋見面,當時並不知此處在文藝圈是那麼的赫赫有名,只覺得走進去時的感覺與別的咖啡廳味道不同,典雅間透露著一股難以言諭的人文氣息,想來約在這應也是出自她的建議吧!多年後,當我在附近上班時,明星已關門,原址只剩一家麵包店了,直到上回由台北回溫哥華的班機上,才再看到雜誌上寫著明星重新開業的訊息,我想明星擁有了太多人的回憶,是不應被遺忘的.
她帶著低她一屆的系學會幹部來跟我們談,討論間由於已不在其位,因而她只是靜靜的坐在那,偶而說一兩句話,一貫的親切而淡然,雖說四年沒見(其實這也不過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面),但彼此的感覺卻如同老朋友般的熟悉;幾週後的週末,生活營在竹湖畔正式開始,當公路局(現在的國光客運)的專車載著幾車的妙齡少女開進一向靜謐的有些蒼涼的光復校區時,風城的秋天開始解凍,年輕的心靈讓蕭瑟的竹風幻化為彩色的嘉年華.
一個下午的活動後,當晚的重頭戲是在新生館大廳的舞會,新生館就在竹湖畔,挑高的大廳,墨色的玻璃,當時仍少見的絢爛燈效,動人的音樂,舞會間穿插安排的吉他演奏,伴隨著竹湖畔暈黃的燈光及突然變的溫柔的新竹風直是叫人醉,當愛的羅曼史音符隨著吉他的琴音飄向竹湖時,斯情斯景感動了竹湖畔萍水相逢的紅男綠女,夜,變的浪漫;上了大三,隨著想法改變與逐漸成熟,在舞會上我也由新鮮人時的舞動人生變為靜觀人生舞動,負責當晚的音樂安排與播放,我喜歡在播放著自己喜歡的音樂的同時看著舞動的人們,恣意讓自己的思緒奔馳,享受那自以為洞察世情的故作成熟.
送參加活動的女生們回居處前短暫的小組交流活動中,我與華是同組的,身為主辦人之一的我無法與她有太多的私下交談,只能偶而交換一下了解的眼神,依然的親切,一貫的淡然,夜色下一切如常,但看著她,我知道有些事情已改變了.
上大三後,我已開始準備研究所入學考,大學前兩年的年少輕狂已是雲淡風清,考量自己的狀況後,由於玩了兩年,我覺得本科的研究所我是難以與人競爭的,於是決定轉而投考當時尚未成風尚的商學研究所,這樣等於除了工學院的本科科目外,還需準備從未學過的商學科目,壓力頗重,生活營後我再度將自己埋入圖書館中,開始了清晨到深夜的苦讀,只是此時宿舍櫃檯上成堆漂亮的信件已經都是別人的故事了,每天夜深由圖書館回來時我期盼看到的只剩那伴我一路走來,早已不知不覺無法割捨的淡然;除了比較常寫信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成了公共電話前排隊的人之一,每夜熱切的想與華說話,聽到她的聲音,奇怪的是看過也經歷過校園中那麼多每天都在發生的愛情故事後,我卻不敢對她表示太多,深恐褻瀆了那份淡然的情分,只敢在生平第一次酒後的爛醉中,藉著酒意清醒的對她傾訴我的感情,直到考上研究所,直到畢業,那淡然的身影一直是我心中的唯一,每次的見面,無論是在街道上漫步,在她工作的地方,甚至是在她親人的家中,我們只是輕輕的交談,深怕破壞那平靜的幸福,我連她的手都不敢牽,更是從不敢當面訴說我早已澎湃的感情.
上了研究所,功課更忙,從未接觸過的商學科目令我頭昏腦脹,見面的機會更少,我依然無法在見她時說出嘻笑怒罵中什麼都敢說的話,年齡更長,也使我無法再做出酒後吐真言的幼稚行為,突然間,在毫無心理準備下我無法再聯絡上她,她似乎由人間消失,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我仍期望如以往般再突然看到那淡然的信箋,告訴我說”我仍在這兒,你! 還在嗎? 你! 還好嗎?”
多年後,曾有一次難忍心中的衝動,我拿起電話撥了最早時她留給我的家中電話,電話中她的媽媽說她已結婚離開老家了,難掩心中的失落,回想著最初看到的那首詩:
這次我離開你,是風,是雨,是夜晚;
你笑了笑,我擺一擺手
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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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真傻,多像那放風箏的孩子
本不該縛它又放它
風箏去了,留一線斷了的錯誤;
書太厚了,本不該掀開扉頁的;
沙灘太長,本不該走出足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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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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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甘知道, 阮這有風, 你甘知道, 人人在說
吹動青春的日子較感動, 是阮這一陣陣的新竹風------------
令人悸動的旋律依然迴蕩,望著窗外逐漸被亮燈的船隻點綴得有些淒美的海灣,我想,青春已難挽回,但萬里之外的新竹風卻仍將低吟,風城的過客雖已天涯海角各自一方,那深層的感動將永遠縈繞.
(2004/8/17 溫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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