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世界‧批判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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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又如何》（內地譯作《愛，不愛》）（Come Rain, Come Shine）是第35屆香港電影節的韓國電影之一，由李胤基導演，玄杉與林秀晶主演。 

很喜歡這電影，而且劇本、演員都很出色，卻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套難熬的電影。坦白說，這片長102分鐘的電影，感覺像四小時。坐在我左手邊的中年男人睡着了，朋友坐立不安地在掙扎，我也曾在電影的中段短暫失守。 

這電影的節奏極慢，故事平淡，甚至連對白也不多，要觀眾自己用心感受演員舉手投足間滲出來的劇張力。幾乎沒有背景音樂，只有傢具移動的聲音、雨聲和沉默，全片淡且靜。 

不過如果觀眾用心欣賞，這電影的細節處理得很好，例如男女主角在樓梯一個向上走，一個行下走，他們可以一致地猶豫。拍攝手法很自然也很美，恰如其份地突出兩個主角的細緻表情及動作。男女主角演得自然，尤其喜歡男主角那種內歛的悲哀、掙扎，那比誇張地崩潰幾動人與有說服力。有一幕，男主角到書房找女主角，經過一些平平無奇的對話後，他看着窗，眼眶微紅，閃着淚光，令人心酸。

* * *

女主角跟男主角說分手，五年的婚姻就此因第三者而告終。他沒有糾纏，平靜地接受了，大概是因為他了解她，知道她決定了的就不會改變。這電影講的就是他們二人在家裡渡過的最後一天。 

劇情沒有所謂的發展，她在那個偌大的家裡執拾行李，他為她煮咖啡、幫忙收拾、善後；她從殘舊的菜諎中找到以前夢想的碎片，他卻從舊物中看到過去五年的爭吵與不快。他與她，在分手後的迷宮裡兜轉。 

分手對他來說是什麼﹖他也許早知她有外遇，也許早就放棄了這段感情，也許他知道怎樣也不能挽回，也許他根本忍受不住她的脾性。不知道，他可能只感到不捨。愛情的感覺總是糾結不清，有人會因為弄不清心意而不動如山，也有的因為衝動行事而後悔終生。 

無論如何，他還是踏實地去處理分手。他將她喜歡的餐具用考古學家級數的細心去仔細包好，在她喜歡的餐廳訂好位，是最好的最後晚餐，就算雨大得不能到那餐廳，他還是用心為她弄最好的意大利粉。一切像某種神聖的宗教儀式，送別熾熱過的愛情。 

為什麼要等我這麼好﹖為什麼不惱我﹖這對我太殘忍了，她說。 

相戀時的壞，是殘忍；分手後的好，也是殘忍。她希望走得更容易輕鬆，她寧願他變成一個狠心的壞男人。離開這個男人不容易，她是知道的。始終愛情沒有開關鍵，不能說消失就立刻消失。可是，她沒有想過會是這麼困難。 

背叛是孤獨的，第三者不明白，以為離開不再愛的男人是簡單不過的事；她的母親不明白，不知道為什麼她要離開一個完美的男人。如果她因為他不了解自己而選擇離開，她現在只是跳往另一個沒有人了解的地方而已。 

故事的中段，發生了一件小事。 

兩個月大的貓在他們家的窗外避雨，它被冷雨沾濕，可憐兮兮的。他將它抱回屋內，用毛巾替它擦乾身上的雨，卻被它抓傷。他與她在偌大的房子裡尋找貓，卻很快放棄了。 

愛情最初的時候也不就像那兩個月大的貓嗎﹖可愛、容易受傷、難以捉摸，而且就算到愛情快要凋亡的時候，仍是那麼可愛、容易受傷、難以捉摸。 

不少愛情故事都喜歡寫主題－愛情凋謝，因為我們忘記美好的最初。大概這電影也想描述這缺憾，而且給了一個絕望的結論：我們怎樣也不可能回到美好的最初。 

雨太大了，貓還是找不着，不能到那餐廳了。他為她煮最後一頓意大利粉，他切洋蔥、流淚，然後在洗手間崩潰。她為那頓晚餐善後，突然怔住了，也許是想起了他們以前的夢想是一起搞餐廳，賣他們擅長的意大利粉和咖啡，那就是美好的最初吧﹖ 

在這個時候，貓走出來了，她在意大利粉前，盯着那小貓，輕聲地說：會好的，不用怕，一切都會好的。 

電影就這樣完結了，卻沒有告訴觀眾，她最後那句話是跟那小貓說，還是跟自己說的。 

後悔，令她比那被淋濕的小貓更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