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這樣的。東村的阿毛家在地方上算是有點錢的資產階級，男人嘛，有了錢就愛作怪，有了個美嬌娘如花還不夠，七八年內又陸續養了幾個小老婆，於是大毛、二毛、三毛……跟著滾落地，幸而如花始終秉持傳統中國婦女三從四德的美德，與其他妻妾相處勉強算是相敬如賓，幾個孩子年紀小認不出誰是誰的娘，胡亂認親娘，大家笑笑地也就過去了。
可是有一天，西村的阿狗因貪戀阿毛妻妾的美色，想方設法地想將她們拐跑了去。這個阿狗，家中財富較之阿毛是更勝一籌，白花花的銀子、閃亮亮的珠寶成堆城堆的遞到女人家眼前時，所有的節義道德頓時成了屁，趁著夜黑風高的晚上，幾個小妾包袱整理妥當就夜奔情郎，只剩下如花一人不為所動，阿毛隔天醒來，見著空蕩蕩的屋子，不免抱著如花痛哭流涕一番。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只是屋漏遍逢連夜雨，阿毛家的生意因著經濟不景氣，獲利遠不如往常，與其全家挨餓不如一人挨餓，阿毛將腦筋動到如花的珠寶首飾上，好說歹說軟硬兼施要她將東西拿去典當好籌錢，幾個孩子爬在地上哇哇哭著，如花皺了皺眉頭，心裡想道：這幾個孩子沒一個我親生的，為什麼要拿我的錢去養他們？嫁了個不中用的男人，竟然要靠女人吃食，這還有天理嗎？咬牙切齒時又聽聞阿毛的小妾們對外批評阿毛為人品德不佳，苛刻成性，再對照現下情景，竟是不假。
於是她又想起了西村的阿狗，當時他追求如花可勤快，還為她在西村邊上購置豪宅一棟，內有僕役成群，如花愈想愈懊惱自己當時死腦筋，怎麼就不懂得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因而託人向阿狗家的總管小三子探聽口風，竟是阿狗對她情意不變，懸著正妻的位置等著她去坐哩，如花頓時心花怒放，決定拋下阿毛去追求她的榮華富貴。
只是未料消息不知怎麼的竟然走漏，阿毛連夜由外地趕回，哭著求她千萬留下，連村裡的姑姑嬸嬸阿叔阿伯全都召了來，對如花曉大義，如花表面上虛以委蛇，暗底卻是心意已決，只拍了拍阿毛的手，溫言勸慰道：「豈是我不願留下，只是當初允諾了阿狗，如今不知該如何面對於他便是。」阿毛抹乾臉上淚水，喜極而泣，連聲說道，「這個好辦，明日我便邀了阿狗與村裡長輩和他唔談，怎麼說我們也是同宗兄弟，想來該賣長輩們幾分薄面，如此將事情辦下，妳就安心留下吧。」
如花巧計將事情敷衍過去，隔日阿毛在廳堂左等右等，等不到如花身影，幾位長輩枯坐原地，臉色愈來愈難看，阿毛趕緊派人去找，方知如花早在天明時分被小三子接了去，阿毛被擺此一道，臉上十分掛不住，又憂心幾個孩子年紀小小就沒了娘，悲從中來，不禁嚎啕大哭。
阿毛受此打擊，原該一蹶不振，卻是看著幾個嗷嗷待哺的小娃兒，硬是咬緊牙關苦撐了下去，如此過了幾年，事業竟也漸次好轉，家道中興了起來。反觀阿狗，當初擺出的排場竟不過是個空殼子，實際上是吃了今天不見明日，揹負大筆欠債，沒幾年的好光景就宣布破產了。
如花等一干人站在東西村交界邊上，眼望著阿毛的事業愈做愈發達，心裡真真悔不當初，急思重返阿毛身邊，哪知他吃了秤砣鐵了心，說他現在有子萬事足，不稀罕她們回來。如花又想自己已是年老色衰，若不得阿毛原諒，下半輩子可怎麼過好？於是倒在路邊便嚶嚶哭泣了起來。
此時小三子一旁也覺心中咎愧，當年居中牽線，孰料竟至如此下場？因此透過關係四處請託說項，務必要讓如花等人有個衣食溫飽的依靠，只是他也清楚，要阿毛重新接納她們那是緣木求魚，不如退而求其次，安排她們到東村幾位朋友家裡幫忙理事幹活，只求個容身處便是。哪裡知道阿毛竟連這個也不允，村裡一些長輩老的老死的死，整個東村全仰仗阿毛一人發落，少數有份量有地位的長輩在這件事上竟也三緘其口，意思就是要放任阿毛自個兒處理了。
小三子束手無策，只得使出殺手鍵，安排如花等人在兩村交界處張起幡布唱著哭調，意欲引人同情。這招果真奏效，往來行人見了無不側目，而如花等人拋夫棄小的事畢竟也已過了多年，時間沖淡仇恨，有些人就勸阿毛：「得饒人處且饒人，如阿毛無法接納她們也不必趕盡殺絕，上蒼有好生之德啊。」一些更年幼的、根本沒經歷那段往事的人則直接在阿毛背後編派他的不是：娶了三妻四妾原已違法在先，不檢討自己倒還怪罪他人，難怪當初如花她們說什麼都要離開，阿毛本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就連阿毛幾個孩子也撲在如花等人身旁哭成一團，只是那些女人離開時，孩子們都還年幼，當時就已分不清誰是誰的娘、誰是誰的兒，這會兒更是半路認親家認得亂七八糟了。
如此沸沸揚揚吵了一年多，仍沒個圓滿的結局，倒是如花等人的哭戲引來外界注目，一些不相干的外人也開始七嘴八舌討論此事，瞧如花哭得梨花帶淚，不免叫人起了側隱之心，竟演變成阿毛單方面地欺壓她們，而阿毛含莘茹苦拉拔孩子長大時，這些人卻坐擁金山銀礦的往事就成了過往煙雲，不值一提了。
事竟至此，究竟阿毛殘忍還是如花沒良心？究竟阿毛該死還是如花該殺？掩卷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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