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代課之道〉 2018/5月號
透早的天氣暗眠摸，看起來烏陰烏陰矣，烏雲誠厚，較停仔無的確會落雨。我緊掛起臂章，手夯旗仔，徛佇學校門口看學生來學校的交通安全情形。本來負責的老師請假，揣我做伊的替手，共伊鬥幫贊。警衛先生精神誠好，歕觱仔，用心指揮交通，真濟學生囡仔陸陸續續自無仝的所在來到學校。有的家長騎著機車載囡仔來上課，一个坐頭前，一個坐後壁，冊包看起來有夠重，有的猶閣捾袋仔，一目𥍉仔囡仔就親像飛仝款，走入去學校內底，無看人矣。嘛有欲遲到的囡仔，動作慢吞吞，自烏頭仔車內底毋情願軁出來，捾著早頓，慢慢仔行去教室。
轉去辦公室了後，組長連鞭通知我，頂晡愛去五年仔遐幫忙代理一下。這班的老師透早敲電話予組長，講伊的囡仔發燒破病，今仔日欲揣伊去予醫生看。我趕緊行過走廊前往五年仔的教室，透早每一班的教室攏有無仝款的風景。一到教室，連鞭共學生說明情形，小組長攏誠認真咧收功課佮聯絡簿。在老師的桌頂揣到學生的名單，一个一个點名。有一个遲到的學生寬寬仔行入教室，伊的家長綴佇後壁，交代伊愛會記得食早頓，就恬恬離開。
我看一下今仔日的課表，頭一節是閩南語課，班長共我講頂一擺上課的進度，我趕緊佇頭殼內底思考等一下欲按怎上這節課。這是關於大野狼佮三隻豬仔的故事，學生對這課的課文攏真熟，毋過，換用閩南語講的時陣煞袂輾轉，講甲離離落落 ，逐家笑甲東倒西歪。佳哉，經過訓練了後，學生攏沓沓仔進步矣，嘛有自信徛佇教室頭前，朗讀予逐家聽。
趁短短的下課十分鐘時間，趕緊共學生的聯絡簿改改咧，順紲了解這班學生的學習狀況。一个查埔囡仔走來我的坐位邊仔，關心我改簿仔的情形，順紲問我敢有熟似一个囡仔？伊問的彼个囡仔拄好是進前我去幫忙代理課後班的學生，伊講彼个學生佮伊是仝爸各母的兄弟，嘛是 生做無仝的原因。
伊的故事聽煞，辦公室的組長拄好敲電話來，通知我後兩節課愛去支援四年仔的音樂課，佮一年仔的體育課，伊已經通知兩班的學生上課的地點矣。我趕緊共桌頂的物件收收咧，趕到圖書館等待囡仔來上課。上課的鐘聲響起，囡仔排成兩路寬寬仔行到圖書館。等待學生攏揣著坐位了後，我分予每一个人一張空白的紙，請學生等一下去揣一本介紹音樂家的冊，冊看煞了後，愛共冊的名佮家己的感想寫佇這張紙頂頭。
學生聽完我的說明了後，就去揣家己佮意的冊來看，安安靜靜坐佇椅仔看冊。其中有一个生做細粒子，毋過火氣真大的查埔囡仔，頂節課佮同學掰手面，到這馬閣心狂火著，面仔青恂恂，毋願意去讀冊。我叫伊來我邊仔，好喙佮伊苦勸半工，總算願意去揣一本冊來讀。伊的性地真衝碰閣真愛面子，時不時就佮同學冤家相拍。有一擺，伊竟然伸出拳頭想欲拍伊的體育老師，佳哉，彼个老師反應有夠緊；毋過，伊的導師就無遐邇幸運矣，予伊拍甲指頭仔著傷。伊每工來學校上課，攏是驚天動地。
看著伊，想起以前有一个予同學排斥的查埔囡仔，予人嫌腌臢荏懶，閣無愛寫功課，時常因為去病院，上課煞不時遲到。有一擺食中晝的時陣，伊佮同學掰手面，氣甲呸瀾入去規鼎的湯內底，同學嘛氣甲怫怫跳。伊的導師、輔導老師佮社工師攏出面，真無簡單才共伊的情緒暫且安搭落來，想袂到，一个組長來到班上，隨用誠歹的口氣共伊教訓，伊煞氣甲傱出去。因為伊換過幾个無仝的寄養家庭，年歲比同學大，嘛因為換幾个無仝的學校上課，佮同學攏袂和，佇家己一个人的世界內底，是有偌爾孤單寂寞矣。
等到四年級的學生攏下課了後，我共學習單收收咧，趕緊趕回辦公室，啉淡薄仔水，馬上閣趕到一年仔的教室，𤆬一陣囡仔排隊行到運動埕。這陣囡仔好奇的問我， 老師是去佗位？我又閣是啥物人？這陣囡仔猶分袂清東西南北，毋知正手佮倒手的差別，真無簡單共體操做煞。我共來回走的規矩講清楚了後，共學生分做幾組，開始練習。有一个這學期拄轉入來的美國查某囡仔，對這个活動真有興趣。歇寒的時陣，美國查某囡仔佮伊的父母做伙來學校辦理入學手續，因為負責的組長放假無佇咧，我就幫 處理轉學的手續。順紲用袂輾轉的英語共 介紹學校的環境，因為查某囡仔的老爸工課的緣故，伊時常綴伊的老爸規家佇無仝的國家蹛，無的確這擺會使蹛一兩年。伊的阿母拜託我鬥幫贊，趁歇寒的時陣教伊少寡仔注音符號，予伊會當綴會牢。
學校有另外一位自越南來的查某囡仔，嘛是讀一年，毋過伊無講中文的環境，所以來欲一年矣，猶毋知學校的規矩，自然伊的學習就綴袂著。這个美國來的查某囡仔，伊的頭毛佮目睭的色水佮別人無仝，佇學校內底真受著逐家的關注，個性活潑的伊真愛佇走廊捙輾斗，一路捙輾斗轉去教室。這馬上體育課，猶未輪到伊，伊就急欲傱出去。
下課了後，準備轉去五年的教室，共賰的作業簿仔改改咧。樓梯間予一大陣急欲去拍球的學生塞著，看到彼个帶有心臟病的學生，面色紅紅，一个人喘大氣，沓沓仔 樓梯，誠辛苦的一階行過一階。自一樓轉去三樓的教室，真正是一條折磨人的長路。陪伊寬寬仔行轉去教室，其他的同學早就走了了矣。中晝放學了後，伊一个人留佇教室內，等外籍的看護阿姨捒輪椅來接伊轉厝。伊共我講再見了後，就予阿姨捒離開。毋過，當時的我猶未知曉，幾個月了後，伊就予死神𤆬走矣，𤆬伊離開這个予伊受誠濟折磨的世界。
今仔日的工課誠濟，轉去辦公室猶袂赴食晝，就愛趕緊準備下晡的研習活動。我共海報架仔捒去學校穿堂，閣到研習的會場貼海報，準備予講師的水、電腦、空調這寡物件。佇簽到的桌頂鋪桌巾、簽到單、問卷佮講義，順紲共便所的衛生檢查一下。來研習的老師陸陸續續來到會場，我一面分講義予學員，一面敲電話予講師，足無閒的。
佇研習的過程當中，有時有學員來嫌冷氣無夠冷，一下又嫌椅仔傷𠕇，坐了無爽快。予我想起歇熱辦理研習的代誌，彼陣因為風颱的緣故，研習必須愛延期，一位校外的老師聽著這个消息，咧欲掠狂，足不滿，對我大細聲，講話實在是刺耙耙，我嘛是足無奈矣。這馬已經超過下晡四點鐘矣，講師誠認真，猶未欲下課的款，負責管理場地的先生佇我的邊仔怨嘆，超過下晡四點鐘閣無加班費，我嘛感覺真對不住伊。下課了後，我恬恬共場地佮問卷收收咧，無簡單才有閒轉去辦公室的坐位歇一下，看著有學員在問卷頂面埋怨研習的時間傷長，超過四點，予伊袂當準時去接伊的囡仔下課，實在毋知欲講啥。中晝同事買來的便當閣囥佇桌頂，毋知敢欲臭酸？
我共準備欲交接予其他學校的專案資料，一箱一箱的整理順紲編號，已經整理四十幾箱矣，攏囥佇桌仔下跤佮坐位邊仔。想當初拄到學校接專案的時陣，主管干焦共我講，相關的資料攏佇彼台電腦內底矣。頭兩天敲兩百外通電話到無仝的學校，去拜託 鬥相共做伙辦活動，彼站每一工攏親像干樂仝款踅袂停。
同事當中有一个正式的老師，毋甘願干焦做一个行政小姐，煞來申請調動到其他的學校服務；嘛有一个因為上資淺，干焦會當接主任缺的老師，姑不而將選擇調動；猶有一个因為減班調動，一直佇無仝的學校服務的同事，攑著牌仔參加抗議活動；當然，嘛有幾个代理足濟年的代課老師，總算考過正式老師的考試，歡喜甲嘛嘛吼。無過專門負責行政專案的代理缺，是一个立場誠殕殕的角色，親像佇無仝的學校間沐沐泅， 換無仝的學校、無仝的辦公室佮同事，除了家己負責的工課，閣愛支援無仝的活動佮教學。一旦政府的補助停矣，阮隨時著愛共包袱款款矣。
轉厝的半路中拄著較早的同事，伊關心的問，你佇遮敢是正式的？敢會當做這份工課做到退休？我想起這幾年當中，真濟心內對家己的質問，經歷遮爾濟的故事，親切的同事佮古錐的囡仔，彎來斡去的路。正式老師若是獻身百年樹人的志業，像我按呢一路行一路戽水的路，敢會當開出有芳味的花？
行佇街燈閃爍的路途，長長的一工咧欲煞矣。我親像一片雲，輕輕仔飄過學生囡仔的囡仔時代；嘛親像寄生仔，借蹛佇無仝的學校內底。毋知盡頭佇佗位，隨時攏有可能離開閣再出發。我佇 的學校 的辦公室 的教室，佇遐走揣家己的位，毋過若親像咧耍大風吹，是彼个唯一揣無家己的位，必須愛繼續做鬼的人。
明仔日又閣是新的一日，對囡仔來講是人生中充滿希望的一日。俗語講戲棚跤徛久就是你的，相信我嘛會當揣到家己的代課之道，一个屬於我家己的位置。
刊登在台江台語文學季刊5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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