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漁歸）
唸書的時候，如果一早醒來，聽見屋外滴滴答答的雨聲，我便覺得悠閒了
起來，因為不用趕著升旗，好像整個步伐都變慢了一些，不用匆忙的吃早
餐，不用害怕遲到。如果是不用上學的星期天，下雨天躲在被窩裡賴床，
就只探出頭，感受外面涼涼的空氣，如果還有收音機，就邊聽著電台的流
行音樂，偶而也看著窗外雨絲間隙的灰色天空發呆。有時真希望時間就此
凍結，沒有未知的人生難題，沒有80分與90分的級距差別，沒有愛與不愛
的感情猜疑，沒有放不放棄的工作抉擇，好像整個人生，都幸福了起來。
原來我的幸福奢求，就是這麼簡單。
小時候夏日午後，常常有午後雷陣雨，卻總下在黃昏放學時分，我偶而也
會忘了帶傘，卻從來沒有等待過，期待會有送傘的人的出現。如果不是淋
雨回家，就是等待雨停再走，因為我早已習慣體諒，媽媽母兼父職的辛勞
，早學會了不再等待如樹般的身影。就像每次學校遠足時，在下午返家時
，很多同學的父親都會等在半途，及早接他們回家一般，我卻從來沒有習
慣等待，也不曾對母親吐露過任何怨言，因為我一直相信，我慢慢的走，
再苦再累，總會走到家，而媽媽一定焦急的等待著我，人生如果沒有期待
，當然也就沒有失望。
我的頑固特質，在每一次的校外教學時，都要凸顯一次，我從不開口要求
搭便車，也總是拒絕，師長或同學父親的幫助，甚至從來沒有主動跟同學
提過，關於父親的種種，在那個成長年代，我顯的早熟，也安靜的太不活
潑，一絲點小孩的撒嬌特質都沒有。
有時跟著父親在外頭過夜，那其實是一種帶點興奮的心理。坐父親的小轎
車，上餐廳吃西餐，住有撞球室的那棟洋樓，可以挑剔不吃阿姨煮的飯菜
，硬逼著父親幫我買辣味肉醬罐頭，拿100分的考卷換100元零用錢。今天
跟著父親到台中總公司開會，明天也許又到了高雄視察，晚上還可以去電
影院看電影，如果父親下車辦事，有時我跟哥哥留在車上打鬧著，不一會
就會被一群小孩圍觀，車窗上，滿印著，許許多多骯髒的小指印，在那個
巴士都還很破舊的年代，父親常常轎車一部換過一部，我坐在車裡卻常常
想起媽媽。
如果外面下起大雨，不管是路人，或騎車的人，都是一身狼狽，車內安全
安靜又舒適。車內車外隔成了兩個世界，t車外是我回到媽媽身邊時候的另
一個世界，比較成熟，比較踏實，也比較辛苦。
終於有一天，我不再喜歡父親開著車，停在學校操場邊等我的感覺，那是
不屬於我和我同學的世界，我寧願選擇等雨停，冒雨回家的生活。
投入職場後，在某個梅雨季節，我坐在業務經理開的volvo車內，他堅持
送我回家，一陣突來的季節雨，阻斷了我和他跟外面的連繫。他無意識的
開著車繞著圈子，"等雨小些再下車"，我不置可否也沒有答腔，就靜靜聽
著，關於他和他老婆的故事。一個感情被禁閉卻事業有成的男人，他的悲
哀恰如車外的滂沱大雨，下得無止無歇，或許也要氾濫成災，而我卻始終
沒有抽出堵住潰堤水壩，小洞的手指。因為雨一停，我還是要下車，他總
是要回家的，而雨過天晴就該風平浪靜。他給了我生平第一支手機，有他
選的電話號碼，我卻從來沒有用這隻手機撥過他的電話號碼。我知道，我
有著與父親極度相似的長相，但我不是我的父親，我要走自己的路。
年輕的時候，我偏愛有雨的日子，喜歡跟媽媽守著小小屋子的溫暖。下雨
，人生似乎就多了一份悠閒，也許就能放慢腳步，多陪她一小段時間，有
著一些小小的依賴與撒嬌。
現在我偏愛有陽光的日子，那可以充滿電能的陽光，方便媽媽的活動，也
方便我尋求積極的力量。而volvo車馳騁在陽光下，應該也會更快更穩，
我也早已習慣比較成熟，比較踏實，卻比較辛苦的日子。
即使四月，屋外有雨！下不停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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