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那個女孩好一會兒，但對方似乎沒有發現我在看她，只是一邊哼著我沒聽過的曲調，一邊晃著她的雙腿。
於是我決定打破沉默：「…妳是誰？」
一瞬間，女孩慢動作般的停止了晃腿的動作，很慢、很慢的轉過頭來。
「…你看得見我？」女孩眨眨眼，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嗯。」我點點頭，因為不知道除此之外還可以作什麼反應。
「…怎麼會！？」女孩嚇得跳了起來，其實我很想吐槽──該嚇得跳起來的是我吧！
「怎麼不會？」我反問。
「因為…」女孩才要開口，卻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掐指算了起來：「啊，對喔。已經剩下不到一個月了，看樣子效力也變弱了吧。」
「…啊？」雖然對方似乎已經成功地搞清楚發生了甚麼事，但我仍舊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不好意思，請問妳是怎麼上來頂樓的？」
「怎麼上來的？」這會兒換女孩露出不解的表情。
「因為…」我走近頂樓大門：「我的確是鎖著的啊，難道妳也有頂樓的鑰匙嗎？」但我轉了轉門把──是鎖著的。
「啊，門啊。」女孩恍然大悟的眨眨眼，望向我：「我沒有上來啊，我一直都在這裡。」
「…一直，都在這裡？」我覺得自己都快掩不住內心的驚訝了。
「嗯，」女孩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制服裙，我突然發現她身上穿的制服跟我們的不太一樣，是舊式的深藍色百褶裙。「再說我也離不開這裡。」
「……。」我在腦海裡搜尋適合的問句，但只有這一句：「妳…不是人對嗎？」
女孩愣了一下，微笑：「嗯。」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她又補了一句：「以你們的世界來說的話。」
「……。」我再度沉默，眼前這個看起來實在是跟我想像中的幽靈──或是我看過的那一個，落差太大。
因為眼前的這個女孩，如果她不說，根本沒人看得出來她不是人。
除了皮膚很白以外，她跟一般女孩沒什麼兩樣。綁著兩條小辮子，算是可愛清秀的類型。如果在我們班上的話應該非常有機會當上班花。
「妳放心，我不會對妳怎麼樣。」眼前這個女孩大概是把我的沉默當成害怕，慌忙擺手：「我不會害人。」
「我不是害怕，只是…」像這樣跟幽靈對話不是靈媒才辦得到的事嗎？我腦海裡不停思索這些民間習俗：「只是有太多疑問了。」
「如果我可以回答的話，妳可以問我喔。」她走近我，我下意識的想後退，但又覺得這樣很沒禮貌。但仔細想想，對方可是幽靈呢。
「那…」我猶豫了一下：「妳是幽靈嗎？」
「嗯。」女孩秒答，一邊玩著自己的小辮子。
「妳…妳說妳一直都在這裡，那妳是不是有捉弄過關維之？」我想起之前關維之說他在頂樓遇到的事情。
「關…」女孩偏著頭想了一下：「是那個長得很好看的男生嗎？」
「呃，對。」連幽靈都覺得關維之長得好看，真不知道他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嘻嘻，對啊。」女孩又再次發出那銀鈴般的笑聲：「他長得很好看呢，忍不住想捉弄他一下。」
「所以…妳是那個，跳樓自殺的學姐嗎？」我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問出口。
這回女孩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換上有些尷尬的表情，好一會兒才回答：「對啊。」
「嗯…抱歉。」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好像應該道個歉。
但女孩只是輕輕搖搖頭：「沒事，都那麼久以前的事了。」
我實在是鼓不起勇氣問她為什麼，畢竟揭人瘡疤是一件很殘忍的事，尤其是對方是因為這件事而失去寶貴性命的情況下。
「妳還有其他想知道的嗎？」不知何時女孩已經走到我面前，我甚至不確定她究竟是不是用「走」的──你知道的，幽靈說不定可以用飄的啊！不然為什麼叫阿飄？
「呃…暫時沒有。」其實不是沒有，只是我詞窮了。
「那換我問妳問題好嗎？」女孩眼珠滴溜溜的，即使是同樣身為女生的我也忍不住覺得她實在很漂亮：「現在是民國幾年啊？」
我愣了一下，老實告訴她。
她聽完也愣了一下，隨即綻出一抹苦澀的微笑：「已經過了這麼久啦。」
「妳…已經幾年了？」我不想把關鍵字說破。
她眨眨眼，開口：「將近二十年了。」
我忍不住屏息，如果她還在人世間，都該是結婚生子的年紀了。但她的時間卻永遠停在國中這一刻，無法前進，也沒有退路。
一直以來我沒有特別意識過，原來死亡是件這麼可怕的事。
「妳是一年級生嗎？」她又問。
「嗯，剛進學校不到一年。所以…我應該稱呼妳一聲學姐。」我唯唯諾諾的開口，但卻換得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不用啦，我的年紀也沒有大妳幾歲，更何況…」她轉過身，舊式的深藍色百褶裙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稍縱即逝：「等妳再長大一點，就不是該叫我學姐的年紀了。」
我沒接話，這實在太難接話。
「不過既然被妳看到了，我們就當朋友吧。」女孩倒是比我還要落落大方，伸出右手來，白皙的手臂上彷彿可以看到浮出的血管，那肌膚亮得刺眼：「我姓呂，單名一個字蟬，大家都叫我小蟬。」
我也伸出手：「喬國渼，我只有一個很爛的綽號叫做可果美。但除了這個以外隨妳怎麼叫都可以。」
「噗哧…」她又笑了：「那就叫妳小渼。請多指教，小渼。」
「哪裡哪裡。」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握上了她的手──冷冷的。
就在這個時候，通往頂樓被我鎖上的那道門，傳來清脆的鑰匙碰撞聲。
「有人來了？」我轉身，打開門的是抱著便當和好幾片遊戲的關維之。
「渼妹？」關維之看到我，滿臉狐疑：「妳幹嘛一個人站在這裡？」
「啊？」我也傻眼，畢竟直到剛才我都不是一個人站在這裡啊。但我一回頭，女孩已經不見蹤影。只剩下我手裡握過的，有些冰冷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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