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90∘+ 90∘+ 90∘+ 360∘+ 360∘+ 360∘+ 360∘= 一個四平八穩四個角落掛上四個呼拉圈的龍門框等於一個專為練習自由球改裝而成的專用龍門框。
──「明哥，反正是要練習，不如我跟你比試自由球，如何？」鍾成虎說於六分鐘前。
雙方合力悉心安定多個皮球，位置全屬窄角途遠。
我一鼓作氣先拔頭籌──怒射龍門左下角！
再接再厲不求花巧──直取右下角！
不遺餘力迅猛為要──急抽左上角！
血肉炮台百發百中──重轟右上角！
鍾成虎如常處理，右腳內側瀟洒輕送專業水平的內彎球，一高一低，兩矢中的！好戲在後頭──一記接一記右腳外側拉弓扯出妙不可言的外彎球，貼地割草橫空破風，上角下角任君選中！
和局收場──然而直射相比彎球，難度相形見拙。
「明哥，你的炮彈射球真行啊！」鍾成虎心悅誠服。「你可有甚麼射自由球的心得？可否教我？」
「你還須知道甚麼心得嗎？你的弧形射球有姿勢有實際。」我自嘲起來：「我的硬射只屬野蠻動作。」
「弧形射球重角度，直線射球重勁度和速度，完全是兩回事，難以相比啊。」鍾成虎拋磚引玉。「不如先讓我說說自己的心得，當作是一次交換吧。我的心得是……甚為虛無飄渺的……就是……靈感。」
「靈感？」我戲言一句。「難怪你會喜歡王家衛了。」
「真的與王家衛拍電影有點相似。我覺得起腳抽射前那一刻的靈感很重要。信任那種靈感，就可以射出精彩的自由球了。」鍾成虎也自嘲失笑。「很無稽吧？」
「也算不上呢……你聽聽我的所謂自由球心得吧……」我如實道出：「是……幻想。」
「難怪你會喜歡《少林足球》了。」鍾成虎還以顏色。
「我不是幻想能夠踢出火焰射球或龍捲風射球。」我乾咳清喉。「我只是幻想自己討厭的人站在龍門前，激發一股怒火，迎面痛轟！就算是射失了，至少能發洩情緒。」
「我很有興趣知道你會討厭誰？」
「句句粗言罵得上癮的觀眾們……嚴辭罵人時的教練……傷患纏身無法上陣的自己……」
「我呢？」鍾成虎手搭我肩。「明哥。」
「……你……放心，我還沒有將你放到幻想中當箭靶……」我在他腦後報以柔力一掌。「小虎。」
──「阿明，今天練習完結後，到辦公室來找我吧。我有要事要告訴你。」無眉教練說於習訓前。
走廊盡處行人止步。膠片門牌白底黑字：教練室。
為了平衡攻守，我決定下一場賽事讓你正選上陣。我決定下一場賽事讓你正選上陣。讓你正選上陣。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正選──胸懷希冀，握拳敲門。
「進來吧！」
心想事成？一廂情願？推門內進，答案揭盅……
腳下一軟單膝脆倒，垂頭灑汗氣急敗壞。我再起乏力了。吁……秋風起。風息。吁……冬日照。日落。吁……夏雨降。雨停。吁……春霧現。霧散。
吁……呼吸整全暢順的一口氣，需時四季更易一整年。
大同小異的自選跑途──水泥行人路、公園緩跑徑、小草坪、泳池、籃球場、排球場、羽毛球場、硬地足球場──一而再再而三三番四次來回激奔。
偏偏體力透支跪地回氣的這處噴水池畔，我前所未到。
耳聽流水潺潺，眼觀夕陽餘暉，汗水風乾力氣重生。我平地再起，漫無目的只知前進，步上陌生的林蔭小徑。
涼風過處，婆娑樹影沙沙作響，猶是天籟。
「噢，真是百聽不厭！這些葉響就像浪潮聲呢！閉上眼睛靜聽，自然會覺得自己正身處海邊。」
「你現在想到的是哪兒的海邊？淺水灣？赤柱？沖繩？夏威夷？威尼斯？甚至是天涯海角？」
「哪兒都是。總之是只有我倆的美麗海灘。」
「好，我也閉上眼睛，溜到那個海灘去……我見到你了！你站得很近很近，笑得很美很美……我摸到你的臉，很燙很燙。還有你的嘴唇……呵呵，很甜很甜……」
這麼遠那麼近，其貌不揚垂垂老榕默默見證樹下戀人談情擁吻──異性未必（不再？）相吸，同性未必（不再？）相拒。動情入戲的兩位女主角，一個短髮蓋耳壯碩豐滿（陌生人），一位秀髮如雲嬌小苗條（拾球少女！）。
畢竟暗中偷窺非大丈夫所為。我視若無睹回身潛退。
「喂，志大黃耀明，明哥！」
悄然走出四步，已然行藏敗露。「喂，是妳？真……湊巧啊！我們……又見面了！」我作賊心虛窘態畢露。
蹦跳若飛/裙擺飄飄/花樣歡笑/高翹馬尾
無定向風戛然止息，萬葉啞口無語，人言迴盪樹間──
「妳……一早便看見我嗎？」
「剛剛而已，我認出你的背影。你……到了很久？」
「不，我剛剛跑步路過而已。妳的眼力倒很不錯。」
「我要重申一次──你是我的偶像呢。那次你對我不瞅不睬，那個冷漠的背影，還歷歷在目。」
「那次……是我心情不好，是我不好。但後來妳也還了我一個冷漠背影，大家算是扯平吧。」
「扯平……？好呀！」拾球少女眼波輕送站在原地把玩手機的識趣朋友（？）。「其實你應該感激她。本來我打算放棄你了，反正親切俊俏的運動員多的是。是她說服我，要有包容的心，你才留得住我這個寬大為懷的好球迷。」
「原來如此……妳倆一定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了？」我鬼使神差（？）問得笨拙。
拾球少女臉紅耳赤。「你……騙人。你不是剛剛路過！你看見了！」自吐少女心事：「你會祝福我們嗎？」
「我？會……怎麼不會？」我生怕自己語無倫次。「大家是熱血青年……戀愛大過天呢！可喜可賀！」
「你太緊張了。」拾球少女從善如流。「還是說回足球好了。不過，對我來說，愛情足球是分不開的。」
「嗯？」我一臉懵懂。
「是足球令我開始瞭解自己。」拾球少女嫣然一笑嬌羞動人。「所有一起付出血汗的隊友，都是出色的女孩子……在那個環境下，我逐漸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甚麼。」
「阿夢，我們要出發了！」
體貼愛侶獨守樹下的短髮少女揚手呼喚情人。
「你叫阿夢？」我乘機一問。
「我叫童夢，童年夢想。嘻，是遲來了的自我介紹。」拾球少女急不及待邊走邊說：「我們要去看電影。下一次再碰面的話，不談愛情，只談足球。再見。」
足球是甚麼？足球是運動。足球是興趣。足球是遊戲。足球是熱誠。足球是夢想。足球是快樂。足球是啟示。足球是愛情──情人在望，童夢開懷奔放生命動能溢於全身，燃亮背影──足球是甚麼？足球是職業。足球是名利。足球是勝負。足球是戰爭。足球是血汗。足球是傷痛。足球是政治。足球是……──前路茫茫，我心灰意亂了。
「童年夢想，等一等啊！」
童夢人在中途回眸一顧。「甚麼事？」
「妳……相信有命運嗎？」
──「阿明，你效力球會已有四年了，希望你會諒解球會今次的決定。減薪絕對跟你在球會的地位與上陣機會無關……只是這是新任高層的意思，為了要減少虧損、平衡收支，他們選擇先向隊中的高薪球員開刀。我已盡力遊說，可是……對不起，阿明。」無眉教練臉如死灰，說於教練室中。
「怎麼無端……」小妮子搔搔後腦甩甩馬尾。「我相信……命運可以改變。不過改變了，還算是命運嗎？」
──「但我想知道，鍾成虎的薪酬是否比我還要高？他是否也在減薪名單之中？」我強裝鎮定質問教練。
同志情侶喜氣相逢攜手並行日落小徑上，影子成雙心心成對兩位一體──情為何物？一目瞭然。
風再起時沙塵滾滾，戀人們低頭互靠逆風而行。
──「阿明。」無眉教練欲語還休閉目搖頭。
我半掩眼前抵風擋塵。手機暗裏顫抖。
「倒楣王，我們……分手了。」阿豪來電聲線抖震。
我大感詫異。「甚麼？」與此同時另一來電在旁待接。「後備王，你稍等一下。」我按鈕轉線。「喂？」
「喂？小明？」
刻骨銘心的女聲，永誌難忘的昵稱。
──「為何把你喚作小明？因為是習慣！小學時期的中文課本裏，甚麼林家明、陳浩明、洪天明都會被稱為小明。所以……是蠻土氣的，不過也很可愛啊！我喜歡啊！我喜歡所以你喜歡呢！」
「嘉莉？是妳？」我乍驚還喜。
「你好嗎？足球明星。」
「我……還好。好久不見了，嘉莉。」
「對啊。近來我突然經常想起你呢！」
「是嗎？發生了甚麼事情嗎？」
「小明，星期六晚上，你有空跟我吃晚飯嗎？」
「我行啊。妳還是愛吃日本菜嗎？鐵板燒？」
「你還記得？你的記憶力仍舊的好。請你記住，星期六晚七時正，老地方見。」
「好呀，一言為定。」
「我們見面再談吧。再見。」
「再見。」
手機顯示通話時間：兩分十八秒。
回想對話心中有數：合共十三句。
峰迴路轉的兩分十八秒，起死回生的一十三句──我關掉手機與世隔絕，猶自回味傻笑不迭。
沙沙……風吟樹詠……
巴治奧：喂，志大兄弟出聲啦！
碧咸：響度！好唔滿意今日場波的賽果！
角球旗：係la，無理由志大同愉園會打和。
碧咸：咪係囉，志大踢少一個都表現得咁好！個短小精悍前鋒彭福健滿場飛咁滯！點止三比三，五比三差唔多！
──「我好得很，區區抽筋……足球員的家常便飯！不用扶我，我可以自行走出場邊鬆筋，然後回來比賽。」
「嘩，很幼稚悶氣的自吹自擂呢！」長人不說則已，一說傷人：「留待在女朋友面前逞英雄時才大講特講吧！」
香水：妳愛再濃烈也是條拋物線妳再接近只不過辜負我的感覺妳愛再濃烈也是條拋物線妳再接近只不過辜負我的感覺妳愛再濃烈也是條拋物線妳再接近只不過辜負我的感覺妳愛再濃烈也是條拋物線妳再接近只不過辜負我的感覺妳愛再濃烈也是條拋物線妳再接近只不過辜負我的感覺妳愛再濃烈也是條拋物線妳再接近只不過辜負我的感覺
兩翼傳中：老友，得些好意須回手！愉園話哂係班霸，志大咁樣質素，可以迫和，純屬好運！做人咪咁串呀！
紅牌出場：直情啦！志大收皮，愉園is the best football team of HK！Yeah！
「今晚我們是來慶祝迫和愉園的，是誰在搞破壞？準是想騙酒喝了。」守門員隊長球場內外威勢如一。「速速自首，罰飲一整瓶啤酒了事！」
志大仝人鴉雀無聲（包括我）面面相覷（除了我）。
──「不要，我不要詳細檢查！我要繼續正選作賽！聖約翰兄弟，你知道嗎？今天的正選機會，對我來說是極之寶貴的！我清楚自己身體，只是有點膝痛，沒有大礙！」
「莫非真是愉園球迷前來特襲這個志大天地網上新聞組？」小矮人倏下結論：「為了報今天的迫和之仇？」
「來吧，志大手足，又要面對愉園了！」隊長舉拳疾呼激勵士氣。「展開網上反擊戰吧！」
撻Q：抗議！近幾場，志大擺明愈踢愈對版，全攻型戰術，壓迫性踢法，好睇又好食！
老烏：絕對同意！今場波愉園後防幾唔掂，俾十人應戰志大中前場壓到亂哂龍，淨係失三球算係行運啦！
好心分手：難捱就無謂再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拖好心一早放開我從頭努力也坎坷不要好過來年歲月那麼多多多多多為繼續而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繼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續不如自己親手割破割破割破割破割破割破割破割破割破割破割破割破割破割破
窩利：講咩？志大呢種三流球隊，有鬼壓迫力？
上盤：以前響志大幾掂的中場黃耀明，近排都做後備做到廢哂，呢場踢翻正選又抽筋又俾紅牌趕出場，折墮！
──「你要趕我離場？球證，那傢伙只是扮作受傷，你給他們一個自由球。我合法攔截，你給我一面紅牌？公道何在？你吹黑哨！」
逢人過人：仲有一個斷腳快翼陳君逸！好廢囉！
笠射：我最睇唔過眼係志大九號恭平虎，成日上腳帶波扭來扭去賣弄腳法，以為自己係咩大粒球星咁！
艇仔：喂，我仲收到網上傳聞，話呢個本身係富家公子的咩野虎鍾意玩女明星。近來仲同某個台灣搖滾女歌手大搞姊弟戀添！冤孽！
鍾成虎：笠射同艇仔，你地兩件蛋散鬧緊邊鬼個呀！呢個先係我！基本上，我會接受球迷意見。不過如果D人係神經失常又另作別論。再講，感情生活係私隱，外人無權過問！
小矮人擊桌稱好：「幹得好！小虎，真是你嗎？」
鍾成虎只笑不語直豎姆指。
門將隊長一反常態好奇心起。「小虎，是真的嗎？」
「對，那就是我。」
「不是這個問題。」隊長加以解釋：「是姊弟戀啊。是真的嗎？」
鍾成虎只笑不語豎起中指。
笠射：係你？我頂你！話我神經失常！
艇仔：你死硬！我實會響各大網上新聞組度唱衰你！整到你身敗名裂！
恭平虎：原來你地兩個仲係弱智添！網絡上面有無數傳言，有無數個身份，真假難分，齋講搵鬼信咩？
相愛很難：無論熱戀中失戀中都永遠記住第一戒別要張開雙眼
球場怒漢：頂！邊個響度九唔搭八，情情塌塌？
嘩啦一聲腥臭瀰漫──失戀中人頹廢份子阿豪嘔吐大作，一腔穢流一肚苦水一洩如注一塌糊塗。
我近在鄰座可是後知後覺──他早已醉抱半打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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