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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1-11 18:53:44| 人氣290|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季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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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巡了一眼她的房門,門上仍掛著鎖,那麼!至少有四天四夜沒回來了。

「哼!自甘下賤。」

他揉了一下晨起發痠的眼珠,走進兩人共用的浴室裡,打開屬於他的小壁櫃,兩層架上只有一把牙刷一管牙膏,一支超級市場贈送的小型螳螂刀。牙膏已經平得面貼底,像張捲起的鈔票,他試了試扔在字紙簍裡,打開她的小櫃,用力擠了她的。洗臉池上黏著一根長髮,他捏起來,有些兒分叉,他把頭髮貼在她的櫃面鑲嵌的鏡央。

他褪下褲子坐在馬桶圈上,圈上已經四天沒有她的體溫,牆上掛著兩捲紙,他撕了她那一捲,淺淺的桃子色,低頭的時候,他在搪瓷邊發現一枚裙子的鉤子,他撿起來,擱進自己的壁櫃空架上,架子其實是兩片浮花毛玻璃,乾淨得就像兩片薄薄的冰。

他替自己煎了一份火腿蛋,用了她的平鍋,手把部份扁條瓜型,她習慣帶著手套抓握,他在牆上取下來她的花棉布手套,把手伸進去,是個沒有指型的圓口套,他帶上仍顯得寬鬆。開冰箱取牛奶的時候,他用了她忘在冰箱裡的一個杯子。

出門前他在她門鎖旁貼了一張帶背膠的黃速記紙-----「什麼時候再做蕃茄餃子吃吃呀?」

到了窗帘公司,她仍沒有來。其實這兩個月生意淡,整個針車部門休息,只留兩個,另外一個燙工。平常她負責訂貨點料,以及剪布,四天前她還站在工作檯前,兩手把一捲白色起銀雨點的布攤平了垂在地毯上,彎著腰拿著剪刀對其中一個女工說:

「如果能剩兩碼布,可以做一條裙子呢。」

他當時背對著她們,正整理著幾隻鐵管。他看了一眼那塊布,極柔軟的料子,更合適裁成單純的連身洋裝。

他一直喜歡像她這樣前身豐盈的女子。季季就是,他注意她,完全因為她身型像季季,她像懺悔回來的季季。

季季原來就住她現在住的房間,夜裡總是過來鑽進他的被窩裡---從來都是季季自動來。他一直記得季季和他的做愛充滿著寵暱,就著小格窗的陽光,季季常跪俯他身上,讓他像小鹿眷戀地吃奶,或者季季睡下來,側著身子,他就鑽在季季懷裡溫順地吮著,季季抱著他的頭,催眠般撫著他的額髮,他一直肯定那寵暱裡的感動,使他像個受到呼喚的胎兒。

他一直覺得他需要女子的胸懷遠甚於她們的下體,胸懷裡充盈著生命之泉,而所謂結合卻是兩個排泄廢料器官的相遇,快樂難道不更應該來自生命?他一直不認為他和季季這樣毫無征服的完成,有任何欠缺。季季像個精神意義的母親,實際上季季小些。

季季後來走了,因季季一直在國內的未婚夫來了,兩個人去了別州。

他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不能置信,他不相信他肯定的溝通,在季季毫不為所動?所有的女子一定追隨征服嗎?或所有的結合一定需要強力的征服嗎?

他把鐵管,掛裝飾窗帘帽用的木板放上工程車,今天要安裝的正是她那天剪著的那塊布,白底飄著銀亮的雨點,他點了一下剩布箱,剩下的至少超過三碼。如果她真要,他可以趁老闆不注意,偷帶給她。

其實他和她之間的緣份,比季季還像有緣千里。

他們都因天安門事件失業。

她遇上他的時候,他剛破了大筆財,天安門事件前近一年,他就接洽好製造一批寧波花梨木家具,也代理也展銷,進行得太慢,剛從東部轉到舊金山,再到洛杉磯場地,天安門混亂就開始了。他的展銷場地玻璃窗夜裡被敲成粉碎,家具也毀掉了大半,雖然可以退貨不付尾款,但先給的訂金全數收不回。

他就到窗帘廠做裝工,把季季走後一直空著的房間,貼了條子分租,他記得那天約她在超級市場前碰頭。

她站在洛杉磯時報的報箱前,穿著一條豆糕綠的長褲裙,一件粉色鉤花的羊毛衫,光腿穿著白圓口布鞋。後來他帶她回來看房子,一直聊到黃昏。

住下來以後,他替她在窗帘廠找了這份工,無非想膩在一起,他不想她離自己太遠。

她家在長安街附近軍事大院,她自己說起她的兩個好朋友,一個中央電視台播報員,因為六四那天穿了黑衣服哭喪著臉報新聞,當場被開除----現在去了瑞典,她自己在北京解放軍人民醫院裡管電腦,因為看著抬來的學生太多,和武警頂了幾句嘴,也被革職,幸好她父親在中南海,不過繳了檢討報告,也就出來----另外一個女孩,爺爺土八路時代就跟著軍隊吃大鍋飯,標準吃共產黨奶水長大的,所以到現在仍是支持軍事鎮壓的死硬派,所以留在北京,三個女孩就這麼分手。

她的簽證快到期了,所以參加了一個男人悉數是老外的單身集團。

他一直計劃表白,但是十分難啟齒,深知他的愛缺乏征服,除了一向自動的季季,他完全缺乏自信與自然。

從牆上撕下工程單,今天出工程的地方極遠,要經過一個跑馬場以及海濱,季季從前的好友思住在附近,也許可以順道去打個轉,從前他一直認為思會是知己。

他把疊在架上的窗帘腰帶捧上手,經過廢布箱的時候,他騰出手,把箱裡的癈布頭故意翻亂,那塊布淪陷底部。

「別忘了腰帶呀!」女工出來叮嚀他。

她必是搭大衛的遊艇出海去了。他多天來忍不住這樣想。

當她告訴他,她參加了單身俱樂部時,他正吃著她包的蕃茄水餃,蝦紅色的汁倘在唇沿,像吐血,他警告她。

「那裡面的老外,大部份不過是找個東方玩伴,還是越戰時代的種族沙文心態呢!」

「試試看嘛!現在已經先給介紹了一個,年薪十萬,自個兒開加油站,還有一家烈酒店。」

然後就看見大衛來找她。他聽到他們在房裡用英文談著:

「你們中國政府竟然用槍對付人民!真是太落後太
恐怖的國家。」

「我這一生最驚心動魄約兩件事,一是唐山大地震,二是天安門事件」

他也聽到她再說起曾和他也說過的種種:

「沒有人相信真開槍呀!開始的時候,真像是歡樂活動呀!二道販子集體出來捐麵包,小偷集團打著標語罷偷兩週,北京城裡到處是免費給學生補車胎,打氣的工人,許多沒法參加的市民,千了工回家,非找出些什麼食物去支援不可,白水煮兩打雞蛋也好……從來沒有看到過中國這樣有希望,就連小腳偵緝隊都出來坦白了……」

他不確定大衛是不是聽著,總是漸漸地愈來愈靜。大衛白胸毛茂密,更常常提到在上海旅行,女人對著一片毛吱吱叫的盛景。隔著牆,他仍然感受大衛那強侵略性地得意。

他找她耳提面命。

「就算真的可以結婚,這樣的婚姻基礎能幸福嗎?你想清楚了嗎?」

「我已經有思想準備。朋友們都給我說了,真的結婚熬兩年才能拿到身份,多困難呀!最好是差不多半年之後,就想個法子激怒他,讓他出手揍自個兒,揍得愈重愈好,馬上就去驗傷、報警,警方立刻把他列入不能靠近自己的危險人物,再去找人權協會幫忙打官司,這樣就可以完全不受結婚要滿兩年的限制,身份一點不受妨礙!還有可能要求瞻養費吶!」

大衛有船,邀過她許多回,他嚇唬她,出了海讓人殺了餵魚都沒人知道,她先也聽。


「喂!書房有一扇落地窗,客廳要用金色銅管穿金環,你要多帶點金環,至少要廿七個。」

老闆攀在車窗口,他的個性一直得老闆欣服。

「對啦!怎麼她又沒來?你們進展如何啦!」

「我還在考慮…。」

「不要考慮啦!既然飯都燒給你吃了,睡覺沒有呀!……」

「……她是有那個意思,但我還得仔細考慮考慮,問題不少呢!」他啟動工程車。


車子開離市區後,就一直沿著海岸跑。蚧與魚的鹹腥,有人說近似女人下體神祕的賀爾蒙氣味,他一直不喜歡,甚至有不潔之感,由於形容得實在太貼切了。

季季在生活細節上,也十分像一個沒有質難的母親,平和而且縱容。

季季和他其實極少------根本沒有在人前同時出現,但是那私密的自足,絲毫沒有因此而模糊,反而清晰。在他確知有神聖的成份,季季樹立他失守的神聖。

經過一家海濱工藝店,他停下來買一隻鮪魚漢堡。

店門口有兩座非洲木刻,一個女子垂著蜜瓜般的雙乳,把一隻大海螺靠在耳邊聽潮,一個結髮辮的男子護著女子,手裡抓著魚叉,倆者間所有的安全與平穩,毋寧說來自乳房,像胎兒追尋臍帶的原鄉,他對這樣的愛更直覺感悟。

離開鮪魚漢堡店後,車子就開始攀爬綠草圓丘,許許多多菩提樹掉著菩提籽,葉片像烤焦的版圖,龜裂的土地。

他常常想像一片白胸毛與她的裸胸接觸的情景,或許現在正在船上,據說許多人在船上習慣全裸。

他在後視鏡裡看見一小片海的碎布,車子轉個彎停在客戶門前。

是座海濱常見白牆有深棕木瓦木窗的樓房,檸檬樹上繫著黃絲帶,兩伊開火後,最近這陣子所有海濱的沙,都得接受緊急抽檢化驗,如果中東發動化學戰,那就連空氣也要抽檢了。這個世界有許多的保姆警察,卻沒有了真正的母親,所有的孤兒在地上被踐踏,互相廝殺,也許有一天大地之母將出現,替孩子們斂衣收屍。

男人出來開門,他隨著進屋,男人的妻從房裡出來,屋子裡擺滿了春季的花,還有好些盆是蝴蝶蘭,都繫著黃絲帶,一張海軍照片架在壁爐上。

男人憂愁地解釋,孩子飛海軍轟炸機,現在正在艦上,才是個廿來歲的孩子呢!

「不要擔憂吧!盟軍傷亡率非常非常小的。」

男人說話的口音像菲律賓人,男人的妻顯然正整理著一落談論戰爭的報紙,補充地說,孩子一向收集世界各地的火柴盒。孩子的艦艇,常年環繞著許多國家巡邏,這一次,也寄了好些個伊拉克的火柴盒,玩具般的紀念品。

台長: 戴文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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