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我﹑她不愛我。她愛我﹑她不愛我．．．」我摘著手上的花瓣﹐細數著。「她愛我﹑她不愛我．．．」
戀人們喜歡在等待情人的時候﹐將手邊的花朵一瓣一瓣的摘下。
第一瓣﹐代表她愛我；第二瓣﹐她不愛我；如次週而復始﹐花瓣被我們一瓣一瓣摘下﹐愛與不愛被我們一遍一遍細數﹐直到最後一瓣花﹐宣告了我們被愛或不被愛的命運。
究竟她愛我﹐亦或不愛我﹐用一葉花瓣來證明。
多傻。
花朵嬌弱易枯萎﹐仿彿愛情。
所以戀人們蹂躪比愛情更脆弱的花瓣﹐仿彿﹐能籍此證明自己的愛情﹐至少比花兒﹐更堅強。
「數花瓣等愛人﹐這是女人家玩的遊戲！」朋友見到我在等她回家的時候玩數花瓣的動作時﹐笑得差點岔氣。「李家明﹐你失業之後靠老婆養﹑在家裡當家庭主夫也就算了﹐現在居然玩數花瓣這種娘娘腔的娘兒們遊戲﹐哇靠﹐你完了你！」
算了﹐被笑就被笑吧。
新婚三個月﹑才剛從歐洲渡完蜜月國﹐任職的公司就來個惡性倒閉﹐除了怪全球金融風暴太猛烈導致經濟不景氣﹐還能怎麼樣？
好在老婆有班上﹐加上我手邊還有一點存款﹐至少房貸和基本生活不成問題。
經濟專家預計明年初經濟會復甦﹐人力公司勸我不如趁著這段時間可以在家裡充充電﹐等到經濟景氣一些再開始找工作。
想想這也不錯﹐在家裡權充一下家庭主夫﹐當當小男人﹐對新婚燕爾的我們來說﹐應該也算是一種情趣吧？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養成了習慣﹐早上在家裡打掃洗衣服整理房子﹐中午之前上菜市場避免下午的人潮。從菜場回家的路上會經過一家花店﹐老婆喜歡新鮮花卉﹐我順手每天帶一把鮮花回家。
「其實妳就是一朵最美的花﹐不論我今天帶回來的是什麼花﹐都比不上妳的美。」我看著老婆見到花瓶裡的花﹐露出如花的笑靨時﹐忍不住讚嘆著。
「如果我是花﹐你會忍心摘下我嗎？」她玩笑地從瓶中取出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她的容顏比花嬌。
我看得痴了。
玫瑰代表愛情﹐百合是純真﹐山茶是高貴﹐老婆最喜歡這三款花﹐旦偶爾我也會變變花樣﹐看到花店有特價鮮花或是店長特別推薦﹐我也會帶一把康乃馨﹑山芋﹑芍藥﹑金線菊﹑蘭花﹑水仙之類的花花草草回家。老婆只要是花都喜歡﹐換花換草也能替家裡客廳每天換新妝﹐何樂而不為？
下午在廚房裡切切搞搞﹐弄出兩菜一湯﹐鍋裡熬著湯燉著菜煮了飯﹐眼看著老婆快下班﹐我百般聊賴﹐就在客廳裡抽出一朵今天剛買的花﹐一瓣一瓣摘了起來。
我像羅曼史電影裡的女主角﹐摘一瓣問一句﹐「她愛我﹑她不愛我」。數到一半﹐老婆就回到家了﹐我衝上前去給老婆一個緊緊的擁抱﹐然後一個火辣的French kiss。
我的花瓣從來沒數完﹐因為一朵花還真的有很多很多瓣﹐而老婆永遠在我數完花瓣之前先回到家。
是很娘娘腔沒錯。
可是老婆說我這樣很可愛﹐傻呼呼地像個小孩﹐我也樂得每天在等她回家的時候找樂子數花瓣﹑順便表演我的孩子氣給她看。
就這樣﹐我在做家事等老婆回家外兼數花瓣的日子裡﹐過了整整一年的新婚生活。
然後﹐我發現﹐從某一天開始﹐我能夠數完一整朵花的花瓣了。
「她愛我﹑她不愛我。她愛我﹑她不愛我。她愛我﹑她不愛．．．」
最後一瓣花。
停在她不愛我上。
老婆還沒回家。
我看了看鐘。
晚間九點十分。
從前老婆都會在八點鐘以前進門。
當晚﹐我焦急地等到了晚上十一點多。
鍋裡的魚頭湯被熬成了魚漿﹐熱在鍋裡的香煎豬排焦成了一片焦炭豬排﹐客廳裡的花被我一瓣一瓣全數了盡﹐她愛我﹑她不愛我﹐愛與不愛各參一半﹐花瓣散了一地﹐我比花還要樵粹。
門鎖轉動﹐老婆回來了。
我衝上前要抱她﹐她推開我：「臨下班前來了個緊急case﹐忙到現在﹐快累死了。」
「餓嗎？我重新弄點吃的給妳。」我懊悔地看著鍋內的失敗晚餐﹐對於老婆辛苦工作我卻無法為她分憂感到愧疚萬分。
「在公司吃過外賣了。」她脫下外衣鞋子﹐從衣櫃裡拿出換洗衣物走進廁所：「累斃了﹐我去洗澡睡覺了。」
碰地一聲她關上門。
我有些悶。
但沒多說什麼。
第二天﹐她又加班在公司裡留到半夜。
第三天﹑第四天．．．
我日日留守家中做著家事數著花瓣。
她愛我﹑她不愛我。
一開始﹐花瓣的占卜是一半她愛我﹑一半她不愛我。
兩個月後﹐幾乎每一束花的最後一片花瓣﹐都殘忍地停在她不愛我上。
迷信嗎？
不如說是惡兆。
有什麼﹐不對勁了。
我開始翻老婆的公事夾﹐皮包﹐還有外衣口袋。
九點場的電影票根﹑五星級飯店餐廳的menu和火柴盒﹑新開幕百貨公司的萬元禮券。
這就是她﹐每天不回家的原因？
我趁她睡著後翻過她的手機通訊和簡訊記錄。
有一個名叫Kevin的﹐幾乎每天打十幾通電話給她﹐每次通訊時間超過二十分鐘。這個Kevin還每天送message給她﹐「7:30﹐亞都門口見。」「7:00微風電影院。」「今天加班﹐see you @8:30。」「上禮拜在東區找到一家新開的港式小館﹐很不錯﹐今晚一起去。」「想妳。愛你。」「明天到香港出差﹐星期四回來。我會每分鐘想妳一次。」「Miss you﹐call me。」．．．
噁心﹑下流！
這個Kevin﹐難道不知道﹐他寫這些簡訊的對象﹐是我．的．老．婆．嗎？
我的。
我的老婆！
老婆依然日日晚歸。
終於﹐我忍不住了。
我不能忍受她這樣視我於無物地和別的男人見面。
「Kevin是誰？」我決定和她攤牌。她剛回家脫下高跟鞋﹐我先發制人﹐劈頭問她。
「你怎麼知道Kevin的？」她一愣﹐臉上表情擺明就是被捉奸在床的尷尬不安。
「妳甭管我怎麼知道的﹐妳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沒什麼好瞞你的了。」她懶懶地看了我一眼﹐不怎麼在乎地說：「李家明﹐我們離婚吧。」
「為什麼？」我死死地盯著地上被我撕成一瓣一瓣﹐早已分辨不出原始模樣的花。
難道﹐愛情註定了比花更脆弱﹐無法長久？
「李家明你這個沒用的傢伙﹐失業在家已經一年多了﹐你還真以為每天在家裡煮飯洗衣是很值得驕傲的事嗎？一把年齡了你居然還要靠老婆養﹐你丟不丟臉？」她突然歇斯底裡開始狂叫起來：「一開始你說是經濟不好﹐這我可以理解﹐可是從你被fire到現在已經一年多了﹐就算是到工地裡挑轉頭﹑去清潔大隊當收垃圾的工作也應該找到了吧？而你居然還有臉坐在家裡﹐恬不知恥的自詡為新好男人天天做家事﹑等我下班拿薪水來養你這個廢物？還有﹐還有你這個幼稚無聊愚蠢而且娘娘腔的數花瓣的遊戲！」她說著忿忿地朝地上散落的花瓣踹了幾腳：「你已經玩了一年了﹐還沒玩膩啊？你幾歲了？你還是不是男人啊你？」
我看著她一張一闔的嘴唇﹐聽著從她口中不斷冒出的﹐污衊的陌生的可怕的言語。
不﹐現在在我面前說話的﹐絕對不是那個我最愛也最愛我的老婆。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我今天數過花瓣﹐最後一瓣花停留在她愛我上。
她是愛我的。
難道花瓣的預言有錯？
我左右環顧﹐找不到另外一朵沒被我摘過的花。
不行﹐我一定要再摘一朵花﹐再做一次那個「她愛我﹑她不愛我」的占卜遊戲。
我看著她如花嬌美的容顏﹐一步一步走近她。
她是最美的花﹐甚至比花更嬌美矜貴。
如花的她呵﹐我的妻。
她愛我﹑她不愛我；她愛我﹑她不愛我；她愛我﹑她不愛我；她愛我﹑她不愛我．．．．．
***
「夭壽哦﹐哪有人死得那麼慘的？」
「那個男人肯定心理變態﹐才會用這麼殘忍的手法殺害自己老婆。」
「就是啊！全身上下沒有一寸皮膚是完整的﹐被一刀一刀片開再撕下來﹐然後把撕開的肉片散棄了滿地﹐弄得滿屋子是血﹐真是恐怖。」
「我剛剛問過鄰居﹐大家都說那個男的已經失業在家一年多了﹐老婆在外面偷人﹐我看這男的精神壓力也不小﹐這年頭﹐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也難怪噢！」
「精神壓力再大也不該把自己老婆當生魚片一樣切開﹐然後把肉一片一片撕下來吧？」
「喂﹐你說﹐那男的最後手上抓了一塊他老婆身上的肉片﹐坐在一地的血肉模糊上喃喃自語是什麼意思？」
「誰知道？總之我們回去打報告﹐只要照實寫﹐又沒人規定我們要研究罪犯的所作所為背後有什麼意義。」
兩名菜鳥警察互覷了一眼﹐聳聳肩﹐認命回警局寫報告去了。
他們接獲鄰居報案破門而入的時候﹐只見到地上端坐了一名全身沾滿斑斑血跡的男子。男子手上握了一把尖刀﹐身旁是體無完膚的妻子屍體。屍體上沒有一片完整的肌膚﹐全身上下的肉被男子手上的刀切片剝開﹐被一塊一塊大小厚薄不一地撕成連皮帶血的肉片﹐散落在男子的身遭。
男子見到警察進門﹐依然沒停下手上的動作﹐仍舊一刀接著一刀往妻子的屍體上割下﹐他一手切下一刀﹐緊接著另一手就將皮肉撕開﹐隨著口中喃喃不休地唸著：「第107瓣﹐她愛我．．．第108瓣﹐她不愛我．．．第109瓣﹐她愛我．．．」
一刀一刀﹐一句一句﹐撕下她那如花的美麗。
她愛我﹑她不愛我；她愛我﹑她不愛我；她愛我﹑她不愛我；她愛我﹑她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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