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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6-02 16:55:08| 人氣21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黑眼界]難以忍受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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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是來自艾西莫夫的早期中篇小說,就像前陣子同樣由天下出版的《正子人》一樣,是由席維伯格根據他的早期作品改寫的,基本上大致的情節都與原著相仿,只是在擴充成長篇小說時,加入了細節和較仔細的轉折。這兩本書的出版與寫作,似乎讓人覺得快慰又疑竇連連,快慰的是能夠再看到艾西莫夫奇特的科幻想像,而疑竇則來自這根本不算是艾西莫夫自己操刀的作品。

它引起的爭議可能就和幾年前號稱是安東尼奧尼拍攝的《雲端上的情與慾》,實際上的操作與執行卻來自溫德斯,這部電影既充滿安東尼奧尼式的道德訓示與老一輩面對新文化的懷疑不滿,又充滿溫德斯式的現代化線條與圖像,結合起來處處顯得矛盾、失去焦點。《正子人》的爭議可能會更大一些,畢竟那原本只是一篇短篇小說,《夜幕低垂》的中篇編制至少還能夠包容一些可以與未來的擴充版互相對照的書寫情境。

看著這兩本小說,我們不禁要追問到底艾西莫夫的魅力何在?如果只有情節與橋段的新奇,那艾西莫夫只是一個狂想家,卻不能夠稱為一個好的小說家;但如果艾西莫夫的小說技巧也是他重要的特色之一,一本由別人操刀的小說,怎麼能夠稱為是艾西莫夫自己的作品呢?我沒能看過《夜幕低垂》的原版,但就其他台灣坊間可以找到的,直接是來自艾西莫夫操刀的作品,像是《銀河帝國的興亡》、《遙遠的黑暗星雲》、《宇宙的廢墟文明》,可以很清楚地看出,艾西莫夫的文采是比較樸實的,雖然他有很純熟的寫作技巧,總是能夠有效的喚起讀者追究下去的興味,但是相較於這兩本由席維伯格改寫的新作,橋段與懸宕技巧的使用雖然都保留下來了,但是文采卻顯得較為華麗,描述的句子也比艾西莫夫一般的風格來得多。

《夜幕低垂》的故事如同其他艾西莫夫的小說,總是出現在一個架空的情境,他們的科技不一定是超越我們的,可能與我們十分將近,而只是做為人類演化過程中因為其他情境的不同而成為有所差異的孿生兄弟;這和克拉克總是以現存的人類社會作為出發點的設計是大有不同的。艾西莫夫的科幻小說充滿狂想,而狂想的材料則無奇不有,他可能設計一個宇宙中的帝國爭霸,在廣漠群星中展開中世紀武士的決鬥,充滿榮耀、激情,也同時現實生活中舉手可得的人性。而科幻小說之所以引人入勝,也正是因為它從來不脫離人類觀看世界的視野,奠基於共通理性可及的知識遠景,這讓所有科幻小說的幻設即便以新奇的狂想為出發點,卻絕不是無根據、無邊際的編造。

艾西莫夫的寫作策略創造了所謂的科幻小說『典型』,正是因為他援用一般小說的各式題材,轉而以科學構築的背景搬演,輔以智性解釋,豐富了科幻小說的知識範疇;他的小說帶入現實情境中的社會學、心理學、政治學知識,使科幻小說能夠在喻意上進入智性文學的殿堂,不再屈居於通俗文學的俚俗橋段。

而《夜幕低垂》,這幾乎是他成名作品中最早的一部,是在他21歲時寫就的,雖然年輕,但是他設計出來的科學聯想,卻不可思議地迷人、驚奇:一個永遠有太陽普照的星球,上面的生物總是習慣有光明,光明限制了他們探索宇宙的能力與興趣,如果天空永遠是亮的,那他們就永遠看不見星星,因此他們以為宇宙就是凱葛星和環繞它的六顆太陽,別無其他。

他們認為黑暗是不自然的,但正是因為黑暗是不自然的,就有人會對這不可想像的東西充滿興趣,於是『神秘隧道』產生了,這個隧道製造純然不透光的黑暗空間,許多人對這個經驗躍躍欲試,但是15分鐘的黑暗,代價卻是瘋狂。15分鐘就可以導致瘋狂了嗎?那如果是好幾個小時呢?故事開始於這個別緻的假想,接著發展了一些別的橋段,把整部小說帶向一個大謎團:一個考古學家發現了一連串燒毀的古城市遺跡,週期大約2049年;而天文學家發現他們所相信的宇宙圖像與萬有引力有所矛盾,於是推演出有一個他們沒有計算在內的黑暗星球存在,以2049年為週期,將會遮蔽凱葛的天空;瘋狂的光明使徒拿著他們的啟示書昭示大眾:神給我們2049年的神年週期要我們悔改,是清算的時候了,六顆太陽將進入黯穴消失,星斗出現降下天火,城市付之一炬!

這些情節有什麼關連呢?有的,那就是『黯黮』,對這個全然沒有黑暗,在種性上逃避黑暗的生物而言,黑暗不僅是不自然的,而且是令人恐懼的,而長久處在黑暗中則使人瘋狂。那『星斗』呢?一個沒有黑夜的星球,當然也沒看過星星,對他們而言,星星不是黑夜中令人安慰的甜美光輝,亦不是滿天璀璨的寶石,而是某種不詳的冷光,充滿威脅和令人癲狂的冷漠。『黯黮』是把黑暗神秘化的結果,如果我們把文明的力量當作光明的話,那黑暗顯然就是野蠻的,暗喻著文明的毀滅。現實生活中的黑夜,雖然對我們而言不太可能有這種戲劇化的驚駭效果,但是人類對於黑暗的恐懼,似乎是根深蒂固也是普世皆同的;但不管黑夜如何漫長,由於日夜的反覆對我們是如此悉鬆平常,就像雪萊式的自我安慰:『黑夜來了,白天還會遠嗎?(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正如鐘擺原理所昭示的:如果一切正如鐘擺的來回擺盪,則谷底的狀態不會是持續的,歷史是一個無止境的循環,如此在黑暗中也可以寄許光明。

但是黑暗所導致的瘋狂以及非文明狀態,讓黑暗經驗被歷史、人類理性遺忘,因此當黑暗來襲,由於不知道這恐怖的終點,和對自己面對黑暗能力的質疑,黑暗化成精神的實體怪物:『黯黮』,終導致凱葛世界的滅亡:絕望的民眾燃燒一切可以製造火光的東西,以避免落入黑暗的深淵,而正當瘋狂佔領了大地,光明使徒蠢蠢欲動…..。

艾西莫夫/席維伯格對瘋狂狀態栩栩的想像力和描述力著實令人驚嘆,足可見其對心理學下了不少的苦功,對瘋狂的描寫通常也是對矛盾的描寫,對文明(火)的渴望,反而造成文明的毀滅(用火來對抗並喚起光明的感覺);為了重新獲得能夠掌握自己生命的自我意識,許多人成為恐怖的殺人狂;預言黑暗的科學家被視為是不詳的、必須背負帶來黑暗的罪責的,但是要建立組織、會通和串連組織又需要知識份子的作用…。

其實這本書許多別有妙趣的書寫技巧,就是使用這些看似矛盾的意識型態之間其實互相關涉來作文章的,比如最不科學的狂熱宗教份子,比科學家更能不受物理現象蒙蔽地看見真相;被認為隨波逐流、只喜歡趕風潮的記者,卻變成傳統科學觀最後的捍衛者,而他理直氣壯地批評科學家的迷信,卻造成嚴重的後遺症。(結尾不也正是藉著同樣的技巧嗎?)

但是艾西莫夫/席維伯格與克拉克最大的差異,或許在於艾西莫夫總是想寫出一個有趣的好故事,而較忽略克拉克所重視的、科學現象所帶來的全面精神意涵,對艾西莫夫而言,《夜幕低垂》中的關於黑暗的使用,是一個情境,在這個情境下會發生什麼精彩有趣的事情是他關切的;而『黑暗』的意義對一個只知道『光明』的物種而言,到底有什麼重要性,艾西莫夫似乎沒有照顧到。如果我們用柏拉圖著名的洞穴譬喻來解釋,或許能更清晰地指出這裡的問題:我們只是一群被綁在洞穴中的人,以為所看到的東西就是真的,但是實際上我們所見只是洞穴的火光所映照出來的影子,要認識真理,我們必須脫離束縛,走出洞外,直接去認識太陽底下的事物,雖然在剛開始時,我們的眼光可能會因為不適應光線而刺痛,但是經過適應後我們就可以認識真理了。

《夜幕低垂》的情境剛好是顛倒過來的:他書寫的是一個被光明遮蔽的星球,他們認為黑暗是不自然的,因此他們無法想像一個黑暗的宇宙、黑暗的星球,因此在這個星球上他們似乎沒有、也不曾發展過太空科學(要不然他們應該知道外太空還有許多星球,那也就不會受到『星斗』的驚嚇),在這個談論底下,『太陽』下的真理似乎是有限的。因此對這個星球而言,黑暗應該還有比恐懼之外更大的意義,『黯黮』和『星斗』應該要開啟他們對自身宇宙定位、和文明精神的反省;這是艾西莫夫所忽略的,對他而言,黑暗是這個民族在復興之餘極力排除忘懷的恐怖記憶。

雖然這是為了書商偉大的利益所製造出來的商品,雖然我厭惡它這樣混淆了兩位作者的成就,雖然我總覺得創作的獨立性應該被尊重,但我不得不承認《夜幕低垂》比《雲端上的情與慾》來得幸運,而這本書也的確是一部迷人的、了不起的經典;為了創造知識文明偉大的遺產,或許某程度的機巧是必須的,至少我認為,對《夜幕低垂》來說,它所創造的文學價值略略多於人類文明為之犧牲的道德價值。


台長: agnesp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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