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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5-26 03:39:20| 人氣56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黑暗中]愛斯基摩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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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一個男孩遇見了一個女孩。

那一定是在很冷很冷的冬天,因為當男孩在好遠好遠的地方看見女孩時,她穿著一件雪白色的大衣,衣領上綴著灰色的皮草,當雪下得很大很大的時候,雪花鋪滿了衣領,女孩蒼白的臉孔,就和雪白色的大衣一起消失在雪色裡了,但是當她微笑的時候,男孩還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被凍得發紅的嘴唇,和唇角一絲絲初綻開的紅色傷口,一點點豔紅色的鮮血淌著。

他一定很快就走向她了,那年的雪下得特別短,短到來不及讓在結冰的湖上展示溜冰技巧、吸引少女注意的男孩,找到耶誕舞會的舞伴,但他遇到了女孩,那就夠了,他說服自己,那就夠了。

她一定很快就注意到他了,每天傍晚他出現在湖邊時,女孩早已經在那邊等著,穿著她雪白色的大衣,衣領上覆蓋著稀疏的雪,等著他,他們很快就會手牽著手,在湖上繞起圈圈來,當人不斷地繞圈圈時,就會開始遺忘時間,世界飛轉地那麼快哪,很快地就轉到了深夜,女孩會突然停下來說:「我必須回去了!」

男孩沒有問為什麼,因為他從來不問,他很早就學會了所有釋放與綑綁的技巧,他一再地放手讓她離開,因為每一次她都會更緊密回到他身邊。

然後她在湖邊待得愈來愈久、他們繞的圈圈愈來愈快、愈來愈令人目不暇給,直到有一天女孩忘了停下來,她牽著他的手,固執地望進他的眼睛,好像除了他眼底的火焰以外,她看不見黑夜的霧幕邊下、太陽初昇的炙熱光芒,當她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她痛苦地尖叫出聲,用力扯著衣領想遮蓋住自己的臉孔,但男孩這次並沒有放手,這是他慶祝獲獵的時刻,他捧住她蒼白的臉龐,不無興奮地問說:「妳是誰?妳從哪裡來的?」

女孩緊閉著雙眼,虛弱地回答:「我是愛斯基摩公主,我的國度在好冷好冷的北方,在我還有母親的時候,我的母親教導我,當我的世界有光的時候,我必須要閉著眼睛,因為在陽光下我的世界太過明亮了,明亮得無法以肉眼承受,另外一半的時間,我的世界是一片黑暗,我再怎麼用力睜開眼睛,也看不到東西,所以那是多麼孤獨黑暗的世界啊,我在黑暗中待了那麼久那麼久,終於找到一條通往你的世界的小路,在你的世界裡,在光明消退、幽暗緩緩降臨的時刻裡,我居然看見了你,我看見了你在冰湖上劃下的一道道痕跡,冰刀閃出的一點一點的光芒,對我來說,或許那就是人們說的星光了,我說這樣就是幸福的,難道你不允許我嗎?」

男孩的快樂正在逐步地崩潰,因為他聽不懂她說的話,他知道愛斯基摩在好冷好冷的北方,那裡黑夜白晝都漫長地永無止盡,但絕不是像女孩說得那樣,在那裡人們可以看,可以在白晝的光下用魚叉捕魚、和海豹玩耍,黑夜裡父母親依然點燈陪伴兒童,向他們講述先祖的夢。

當他回過神時,女孩正緊閉眼睛痛苦地在陽光下掙扎著,他終於決定鬆開手,讓女孩頹倒在雪地上,痛哭著四處摸索找尋他的身影,女孩哭著說:「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到那個好冷好冷的國度嗎?當我的光,趕走我的孤獨?」男孩想了一想,隨即以無比冷漠的聲音回答說:「如果那是這麼一個寒冷、孤獨、黑暗的地方,我想沒有人願意跟隨妳,愛斯基摩公主,妳必須自己回去。」

然後他看到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東西,跪在他面前默默流淚的女孩,突然抬起頭,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變成全然的黑色,眼白的部分消失了,就像是二塊美麗的黑色玻璃,嵌在她蒼白的臉孔上。男孩立即明白了,她再也看不見男孩在冰湖上劃下的一道道痕跡,冰刀閃出的一點一點光芒、那曾經被她當作星光的美麗幻影,就在那一刻,她動身前往她幽暗孤獨的國土,再也不會回頭。

當女孩在她自己眼底的黑暗原野中奔逃時,男孩站在遠方,看著女孩穿著雪白色大衣的身影在陽光下閃耀如恆星,她衣領上的皮草滿佈雪花,悉簌飄落在她身後的樅樹間,與針葉共振出奇妙的音樂,在那一刻,他突然因寂寞落下了眼淚。

台長: agnesp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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