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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08-26 17:38:49| 人氣15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地震世代的地震記憶與心靈--東勢採訪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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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一將滿週年,原本遠離災區的媒體,又一窩蜂回到災區,忙著做週年回顧,扮演起評判者角色,開始檢討這一年來政府到底做了什麼。身為媒體工作者,老實說,對於這些平常漠不關心的媒體長官們,此時又要記者做些灑狗血的東西,其實很感冒,也很無奈,很想告訴這些主管,「你們真的了解問題在哪裡嗎?先檢討媒體這一年到底做了什麼吧!」
想想自己,地震發生一年來,雖然做了不少採訪,寫了不少有關東勢重建的報導,但似乎並不能帶來任何改變,我也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我只是一個記者,把我個人觀察的現象告訴大家,卻不能解決問題,真正要面對問題的,還是居住在當地的受災戶。兩個月在東勢的生活,給我衝擊很大,死寂的街道,莫名的恐懼,彷彿戰爭蹂躪過後的廢墟,人類面對自然的渺小與無助,我曾經在想,這樣的鉅變,是否為台灣人帶來什麼樣的省思與改變?
如果在台北,這樣的思考其實是很令人沮喪的,很多人早已忘掉地震這回事,很難期待他們有任何改變;但是在東勢,我試圖從每個人的地震經驗中尋找答案,尤其是年輕的一代,他們很少談論心中真正的感受,大人們也很少關心這群孩子到底在想什麼,然而,地震帶給他們的震撼,卻是如此真實,而且影響深遠!
「流墨Ps.Dc館」,這是一家東勢新開的pub,超炫的店面、詭異的圖案、強勁的舞曲節奏,肆無忌憚地佇立在冷清的東勢街頭。很清楚,這家店從頭到腳就是要告訴你,「我們有自己的想法,我們要展現新的東西!」
在這純樸保守的客家小鎮,這的確是個大膽而冒險的嘗試,也只有年輕人有這樣的勇氣幹這種事。這家店的老闆,是三個20歲出頭的年輕人,他們不喜歡唸書,曾經在外面混過,大人眼中的麻煩人物。一次大地震後,讓三個苦悶的東勢青年回到故鄉,在這裡碰面、認識,最後一起開了一家店,從構思、裝潢、到施工,全都來自他們自己的原創,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們的開店理念充滿了對於地震後的省思。
三個老闆中,我對阿將的印象最深,地震前,原本在豐原鐵工廠做事的他,
地震當天,經歷了生命中最大的震撼,親自挖出朋友的屍體,蓋上他的雙眼,阿將心靈深處的恐懼,不曾對外人提及。地震後,東勢很多人搬走了,店家也都廉價頂讓,阿將卻決定回到東勢,將一家泡沫紅茶店頂了下來,開始做起生意。就在這段期間,阿將遇到了Sam和阿豪,三個東勢長大的小孩,他們擁有共同的成長經驗,共同的地震記憶,他們思考到,「我們不能讓東勢從此沒落,引進新的流行事物,才能擺脫落後!」
他們決定開一家全然不同的店,一家充滿想像力的pub,而且在這裡,他們提供年輕人時下流行的滑板、滑板車、單車特技以及街舞教學,還有DJ訓練課程,「我們不希望看到東勢年輕人去飆車、吸毒、參加幫派,地震後,大家應該有不一樣的思考。」他們以年輕人認同的流行音樂、極限運動,提供他們發洩精力的活動及空間,這是官方及民間在重建過程中所忽略的,卻又是如此重要。不過,最令我感動的是,他們鼓勵大家用客家話交談,讓母語成為同儕間認同的符號,這比學校裡面的母語教學有效太多了,聽著他們用客家話打鬧,心中的激動難以形容。
開店是個艱苦的過程,尤其是像「流墨PD館」如此另類的店,阿將首先說服自己的母親,把開了27年的雜貨店收起來,改裝成驚世駭俗的pub,接著還要面臨經營的問題,六月剛開張時,沒有人敢進去,大家都在觀望,不知道這家店在搞什麼鬼;之後慢慢有些好奇的年輕人會進來,接著一些農會上班族,會在下午偷個閒,來這裡喝個下午茶;後來,附近工地工作的工人,也會在傍晚來這裡喝啤酒,「流墨PD館」的出現,讓一片死寂的東勢街頭,增添新的生命力。
其實我想表達的,並不是這家店到底做了什麼,而是在這些年輕人的心靈深處,被地震所觸動的那份感受,永遠無法遺忘的地震記憶。當阿將對我訴說地震當天的經歷,以及地震後生命所面臨的轉折,包括認識了那位改變他生命的女孩,種種際遇,是如此深刻而動人。
其實,在每個人心靈深處,都有著不同的地震記憶與感動,我相信,這會是在重建過程中很重要的一部份,如果能將它轉化成重建的力量,或許是個可以思考的方向。我相信,地震的確帶給很多人心靈上根本的改變,尤其是刻骨銘心面對過死亡的人,這樣的改變,或許很難用量化的標準呈現;不過流墨的出現,我想它背後必定呈現某種地震經驗與意義,它的誕生,是否宣示著一個「地震新世代」的來臨?或許稱之為「地震新世代」並不合適,因為沒有足夠的調查分析,這群經歷地震的世代有共通的特徵或現象,不過我相信,他們必定與其他未曾經歷地震的人,有著截然不同的思考,就像228事件、白色恐怖對台灣的影響,或是當年歷經野百合學運的X世代,整個思考邏輯是不太相同的。
對我來說,地震給我很大的改變與反省,東勢參與重建的經驗,促使我決定搬回苗栗頭份老家,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珍惜和阿公相處的時光,珍惜鄉下伙房的生活經驗,珍惜實踐夢想的機會,珍惜身邊擁有的一切。半年來,我奔馳在台三線,往返於頭份與東勢之間,看著沿途美麗風光,回想阿將的故事,回想地震後發生的種種,像是一場夢,裡面充滿了啟示。

台長: abu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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