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陽軒 朱陽黑洞中之癡人說夢，瘋子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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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鎖上家門開車到機場，經伯明翰，飛阿姆斯特丹轉機，到達維也納的酒店房間，前後約莫有十二小時。之前一整星期的上班，出發當晚才忙著收拾，根本未曾闔過眼。我們累得要命，也不管外面天朗氣清，時辰尚早；進了客房，略為梳洗一下，倒頭便睡。不要說我千里迢迢的來酒店睡覺，花錢花得太冤枉；我是來充電的，不是來充軍的，花了錢花了時間若不能好好休息就更笨。

結果睡到傍晚七點，我們才起身出去祭五臟廟。

維也納的市容整齊，街道寬直，建築莊嚴而含蓄，不像巴塞羅拿無處容納的表現慾和創作力，更不似里斯本慵懶和混亂中在在閃爍的熱情。如果巴塞羅拿是個前衛的街頭藝術家，里斯本是賴在咖啡店大聲說笑的快活窮水手；維也納則是家道中落，依然愛惜羽毛的中年貴婦，身上穿戴雖舊，質料款式剪裁卻是不凡，款款端坐陽台，細細品著咖啡，饒有感觸地眺望落日蕭條。

我們靠著地圖自行摸索。歐洲的好處，公共交通和旅客資訊服務相對發達，我們一句德文也不懂，也可以用地鐵、電車、公車等完成一般指定動作。印象深刻的是，維也納的公共交通無人驗票，站口也沒有關卡。我們在電子售票亭買了兩張三日通行券，在打票機一掃，印上起始日期時間，便可以自由使用所有地鐵、電車和公車。如果決意耍無賴不買票 (或裝糊塗使用過期車票)，也可以大搖大擺的上車——反正沒有人會懷疑。根據我們觀察，自動自覺到電子售票亭買票的人多的是，而且維也納公營交通至今未破產，也算是大多數市民沒有佔政府便宜的一個旁證。

史提反聖堂的肅穆，霍夫堡帝苑的洗練，神聖羅馬帝國昔日的風采，我們一眾外客三四句便恭維完畢，反而對一張車票五體投地，七嘴八舌的讚美；作為東道主的小奧大是不以為然，云幾年前市政府推廣綠化節能，號召市民以單車為主要交通工具，轟轟烈烈的發起了免費公用單車服務——結果沒幾個月，公用單車一輛一輛地消失無蹤，當局只好認栽。

小奧說完，臉頰泛紅，又恨又悔——既恨同胞不爭氣，又悔把「家醜」揚出。殊不知在我們看來，真真是人心不足。樹大還有枯枝呢。只要大多數維也納市民守法，就足以支持公共交通繼續運營，然而壞分子一小撮，也可以把相對有限制的資源，如公用單車，消耗殆盡。這是數學上非常分明的道理。除非政府能夠把那少數分子剔除或改過 (而現實上又沒有可能)，「公用單車」一類構想沒有可行性，至於「不驗票」地鐵則不受影響。

我不由得想起「衣食足而知榮辱」這句話。奧地利如今不是甚麼世界強國、富國，也沒有爭取到甚麼下屆奧運之類，然而單是無驗票交通服務的成功所表現的市民公德，我們現在已經「站起來了」的中國人，要修多少輩子才能望其項背？(別的不說，連麥當勞的番茄醬也……) 難能可貴者，人家是在無人監督的情況下，發自本心的守規矩，這種「知榮辱」的層次，就比「知」道要討別人稱讚的「榮」和害怕別人鄙夷的「辱」，再來約束行為的心態動機，來得高些。總有些聽不得半句諍言的大Q小Q跳出，急急爭辯奧地利人民過慣了富足日子，所以不稀罕小便宜，我們禮儀之邦甚麼時候「衣食足」，富起來了，超英趕美了，自然就「知榮辱」起來——我也懶得去辯。

禮失求諸野。不想上海的繁華，不說北京的奧運，不提列祖的偉業，站起來了的中國人，抬起頭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