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的音樂聲很低，要留點神才聽得出播放的是比才的歌劇。
這麼多年他還是慣用那種牌子的男性沐浴乳，淡淡麝香味隨著空調不斷送進我的鼻腔，輕輕緩緩地襲擾著嗅覺神經，也讓我漸漸恢復往日與他共有的點點滴滴記憶。
假日的人潮車陣在市區裡囂張的湧動，開春的午後也有些過了頭的溫暖，我們駛過一條又一條街口，一直很難找到清靜的地方可以歇下來好好聊聊。總是不愛在這樣的時間與擁擠雜亂為伍，寧願一個人關在房間裡聽聽音樂或喝杯茶什麼的，要不是一通意外的電話讓我重新遇上失聯已久的他，我真是不想在這樣的時間裡進市區晃盪。
「嘖！停車位好難找。」他終於耐不住地抱怨起來。
「時間不趕，再繞繞吧！」
「你上班開車應該也很難找到車位吧？」
「．．．．」
我沒有搭腔，只是側眼看著他頰腮上參差的鬍渣和突越出袖口的茸茸臂毛。
他就是這樣，一貫有些邋遢卻不令人嫌噁的風格，多年不見也未顯身形走樣發福，反倒多了些成熟男人的模樣。
「這麼多年怎麼都不聯絡？」我有些埋怨的問。
「畢業後搬家把你的電話弄丟了，」他把車轉進了小巷道，想試試運氣。「你也知道，我這懶蟲也很少主動打電話的，要不是那天遇到老師，還不知道要哪一天才能跟你見到面呢。」
「我後來一直都在打聽你的消息，他們說你出國唸博士了。」
「嗯！．．．．」
小巷道內也找不到可以停車的位置，我們又重新回到擁擠的幹道中。我開始覺得有些無趣，伸了伸腿，卻在坐墊邊發現一顆長著刺的種籽，緊實的沾粘在絲絨椅套上。乾黃的種籽只比綠豆大一點，向外輻射狀的長滿芒刺，捏在指尖隱隱感到螫痛，大概是某種野草的吧！我是叫不出名字的。把玩一陣，我決定將種籽悄悄帶走，一如當初帶走關於他的一切記憶那樣，無聲無息，除了我沒有別人知道。
我掀開外衣輕輕將種籽粘在胸前，細密的芒刺輕易就螫進薄薄襯衫纖維，當下便感到微微刺痛與搔癢隨著我的呼吸胸廓起伏，一陣一陣規律地騷擾著我。這樣的感覺我曾經再熟悉不過了，他的鬍渣和茂盛的體毛總愛在我的肌膚上游移挑逗，深深淺淺一再而再刺激我的感官，同窗的歲月，我們總是如此度過許多耳鬢斯磨的夜晚。
一顆帶刺的種籽，竟叫我憶起這些。
「這些年都在做什麼？」
「混日子吧！．．．」我實在不想誠實說出關於思念他的一切種種，隨口搪塞幾句。
「停車位真是難找．．．．」繞了半天，始終還在這一區打轉，卻怎麼也找不到可以停車的位置。
「我們．．．不要喝茶了好不好？下回吧！」我提議。
「好久沒見面了耶！」
我真的想回家了，胸口不停地被螫著，怎麼還會有心情喝茶？倒是想趕快帶著這顆種籽回家，弄些肥沃的土，找個適當的盆把它種下，趁著早春，看看會不會發芽長出什麼令我驚奇的花。
「來日方長，下回吧！」我瀟灑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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