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 ,窗外起了大霧 .整個世界終於成了同一種顏色 .虛無縹緲的白 .
所有的自然現象裡 ,我最喜歡大霧 .一種看不見過去 ,也找不到未來的迷惘 .雖然什麼都看不清了,但是卻出奇的有一種尋到歸屬的感覺 .一切好像發生過 ,卻又彷彿只是作夢 .我努力的想回憶起前生 ,但卻消失無憑 .
曾經有過在濃霧裡開車的經驗 .什麼都看不見 ,要開的很慢很慢 ,然後依稀看見紅路燈 ,彷彿是加了好幾層的薄紗 ,朦朦朧朧的閃亮著 .我喜歡這種感覺 .一直不斷的向前駛去 ,而路卻漫長 ,彷彿沒有盡頭 .不知過了多久 ,我漸漸迷失在歲月裡 .一不小心,闖進了另一個時空 .就像是古代的傳奇裡描述的 ,有一農夫上山砍材 ,看見有人在林間下棋 ,而旁邊有許多人圍觀 .農夫一時好奇也去觀戰 .中途有人給了他一枚棗子 ,他含在嘴裡 ,倒也不覺飢餓 .等到一局棋下完 ,農夫想到也該回家了.低頭一看卻發現斧頭早已朽去 .等到下了山才知道這一局棋下了幾百年 .他的親人都早已死去 .果真山中方一日 ,世上已千年 .
不知道為什麼 ,這樣的故事讓我覺得蒼茫又美麗 ,頓時有種世事無常的感覺 .所以我總在幻想 ,有一天我走進霧裡 ,再也不出來 .而時間對我 ,從此失去意義 .你再也見不到我 ,我卻時刻與你同在 .
記得從前唸書時 ,山上也常起大霧 .我站在四樓的長廊向山下望去 ,就像是顏色清淺的一幅的水彩畫 ,什麼都是朦朧的 .一陣風吹動 ,鼓起我的衣袖 .深深吸一口氣 ,真希望就此乘風而去 .
有一次 ,我站在走廊上發呆 .那是個中午 ,但不知怎的 ,霧卻始終未曾散去 .從樓上往下望 ,我忽然見到你拿著課本走了過來 .你一向是性格清淡的人 .沒見過你生氣 ,沒見過你猶豫 ,沒見過你慌張 ,沒見過你高興 ,連笑容也少有 .在你教我的那一年中 ,我只見你笑過兩次 .還只是抿抿唇角的笑 .後來我跟你提過 ,你略覺訝異 .說我真是一個觀察入微的人 .
是的 .我想說 .跟你這個木頭比 ,我的確算是細心了 .
這樣一個看不出喜怒哀樂的你 ,這樣一個永遠都平靜安穩的你 .遠遠的在霧中 ,慢慢的浮現 ,浮現 ,直到我完整的看見你的輪廓 .我真以為你是天仙下凡塵 .因為這樣的場景 ,與你飄然獨立的氣質再配也不過 .
我真的很喜歡 ,很喜歡你 .
我相信我們是在同一個時間喜歡上彼此的 .從你第一次把作文發回來 ,我看到評語的那一刻 .從我發現 ,我們彼此不敢正視的時候 .從我在走廊上一不小心回頭 ,發現你正在偷看我的時候 .因為被我抓個正著 ,以致你的神情極困窘 .快速的瞥了我一眼 ,復又匆匆的把眼光掉開 .你的金邊眼鏡 ,映著陽光閃了一閃 ,炫出一片七彩的虹光 .你的不知所措 ,讓我忘了尷尬 ,忍不住笑起來 ......
一直到很後來 ,我才發現原來我們之間 ,最美的是那段彼此都沒有正面坦白的日子 .課堂上我們彼此小心翼翼的迴避對方的視線 ,但是一旦有機會卻又忍不住多看一眼 .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留神 ,小心翼翼的觀察猜測 ,解讀你一天的情緒起伏 .雖然一間教室裡坐滿了人 ,我卻只感覺到你和我無言的相契 .一個恍惚裡 ,我竟生出錯覺 .彷彿我是專程來認識你的 .
"三生石上舊精魂 ,賞風吟月不要論 .慚愧情人遠相訪 ,此身雖異性長存 ."默默的在筆記本上寫下這首詩 ,看著我的字跡 ,心裡不禁又是百感交集 .究竟我與你是初相識 ,還是換了個軀殼再來過 ?
然而如果可以將劇情重新編寫 ,那我會說 ,我們停在這裡就好 .因為沒有開始 ,所以日後每當想起彼此 ,心裡永遠有不可及的盼望 .挑動你的神經 ,針扎似的疼 .我在你的心裡將永遠最完美 ,而你之於我 ,亦是相同 .我們之間不會有傷懷的記憶 ,也沒有分離的黯然 .
現在我只想再回到過去 ,重溫一日坐在講台下聽課的時光 .最好是個柔媚的五月天 ,雲淡的無憂無慮 ,風暖的醺人欲醉 .窗外隱約飄來青草香 .我凝神傾聽你徐緩低沉的男中音 ,仔細的講解著千百年前古人的思維 .然後你轉身在黑板上寫著什麼 ,一手行雲流水的好字 ,像你的人一樣令我悠然神往 .我但願從此睡去,做一個生生世世不醒的美夢.哪管它 ,夢裡花落知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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