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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07-22 03:23:01| 人氣249|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暮靄四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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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大三的時候,我住在學校邊緣的老舊宿舍裡。常常在傍晚下課回到房間的時候,面對一個空蕩蕩的房間。這個時候總是難捱:外面校園放學或社團活動的人聲嘈雜,對照著整棟宿舍空寂潮濕死白與冷清。陽明山長年雲雨,隔夜的潮濕年深月久,停留在斑駁的牆壁上,畫出灰色與綠色的等雨線。沿著宿舍門口,穿過小小的客廳,長廊的左手邊就是山谷,榆樹和柏樹隨風起浪,綠色的波濤好像也有潮汐一樣在起起落落,鞋子與地面接觸,因為潮濕而發出粘膩的回聲,趴答趴答,答茲答茲,像是也帶著水分,在走廊裡回響。打開門口的號碼鎖,室友慣例不在,整個房間是一種陰暗的色調,地面上佈滿昨夜貪歡的遺跡:吃剩的小菜、塑膠袋、死去的蟑螂、色情圖鑑、捏扁的啤酒罐、煙蒂…。每每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打開了這個死寂房間的同時,也背對了華燈初上的整個世界。

還好我們的房間有那扇窗。這扇窗面向環抱蒼穹的群山,光從紗窗的細格子裡吃力地滲進來,總算是在日常潮濕陰沉的主調外,映出點色彩出來。陽明山晴天比雨天少,山巒從霧裡掙扎出來的日子難得,是以我總在雲高天藍的日子裡,下了課趕快先跑回宿舍,也不計較房間凌亂甚或早就寸步難行,身子忙忙先貼附在窗台,貪看夕陽時分的山景。

從窗口看出去,紗帽山的帽尾是一片窪地,茂盛的柏樹還有榆樹蓋滿了地面。這時候的樹海有種黑色的神秘,彷彿夜晚要從樹葉間的陰影搖曳裡率先開展。一年四季,這片小林子都有蟲聲不絕,在夏末或是春深的時候,牠們總叫得特別起勁,可我覺得,這種「吵」,這種四面裡兀自不停的「交響」,反而映襯一縷淡淡的寂寞,蟲鳴裡起落無論多麼有致,仍然在動態的聲音高低裡,透露著律動的「安靜」。
而順著林中的蟲聲,眼神攀過紗帽山頂,迎面而來的是大屯山主峰。左邊更遠點,雲霧中變換身影的是七星山,如果天氣好,再往左看去,還可以看見波光粼粼的淡水河出海口,和蒼蒼一片的關渡平原。

黃昏的時候這種景色最是迷人:天空還是日間的藍,雲霧也還是停留在峰頂,可是一切都潑上一層淡淡的橘黃。夕陽已經沒有了熾熱炎威,可是它懶憊的光芒灑在山上,卻可以把整座大屯山的綿綿輪廓,像用一支橘黃粉筆,柔柔的描繪出來,盯得入神了,還可以發現那一層橘黃在緩慢地「波動」:樹與等高線以上的芒草帶動著光影,像綵帶那樣地扭動,一波又一波。到這時候我才能體會什麼叫做「夕陽無限好」:你緊盯著,眼神不敢須臾鬆開,因為你知道這樣的景色難得,而且轉眼將逝。

趴在窗台上看山會讓我神思澄清。大屯山蘊含神秘的震懾力量,望之使人敬畏,使人寧靜。天晴時峰頂清晰可辨,我呆呆地望著峰頂蒼黃的草原、孤單矗立的電塔,想像身處其上時,從山谷捲起呼號山風,雲霧由身邊過、和四邊無靠臨視著山巒人間的感覺。今日我這樣看山,來日若我循著昔日用眼神不知攀過多少次的稜線,爬上了落日蒼茫的峰頂,回頭看我日日奔走的人世,那會是怎樣的風景?想啊想,常常就感覺自己的神思,像被拋擲,甩開了潮濕不安而惶急的人間,飛翔啊飛翔,在傍晚雲漸低風漸涼的天空之上。

而我卻總也沒有機會實現我的幻想。我以為貼窗眺望之外,四年大學生涯裡我定可以更進一步,去貼近我心中定格的完美風景。可是大二大三頭昏腦脹匆匆過去,接著大四我搬出宿舍,也與大家一樣忙著各奔西東,每個黃昏時分離山不但沒有愈來愈近,反而逐漸遙遠。

最近台北盆地裡悶熱異常,早上的雲是濃濃濁濁地與炎熱一起降臨。不要說山了,整個城市,大廈高樓看起來都是白花花一片。下午烏雲逼近,接著雷陣雨驟降,直到黃昏才慢慢止住。這樣的天氣日復一日,把遠處山巒遮得一乾二淨。值到前天,天氣一反常態地乾爽炎熱,從我頂樓小違建的窗戶往天空看,是那種很乾淨的藍,我興奮起來,站在床頭窗邊,在夕陽餘暉裡想重新看見久違的大屯山。可是,被新蓋起來的二十四層玻璃帷幕辦公大廈完全遮住了。連「山影」亦不可得。

暮靄四合時,我總想念我記憶裡那一窗橘黃高遠的山景。

台長: D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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