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跟朋友一起去科教館看《龐貝的一天》特展。經由這次歷史的巡禮，對這座小城市的生活跟滅亡過程又多了些認識。
最早聽過龐貝城的事情是在小學時，而且是因為看《どらえもん》﹝現在正名為《哆啦A夢》，那個時候叫做《小叮噹》﹞漫畫才知道的﹝笑﹞。藉由漫畫介紹，知道這座城市位於義大利半島南端，在一座名叫維蘇威的火山附近，在一次維蘇威火山劇烈爆發後整座城市竟就這樣被火山灰掩埋。當時所有居民來不及逃命，全數喪生。因為是一瞬間被火山熔岩覆蓋，因此當時所有生物跟物品皆因被火山灰包裹住而保留住當時的形態。多年後遺骸被後人挖掘出土時，當時居民及牲畜死前的最後一刻樣貌清晰可見。還記得當時看到這段歷史很震驚也很難過，很難想像一座城市剎那間就飛灰凐滅。去年在電視上再度瞥見介紹這座城的歷史的節目片段，禁不住又感嘆了一次。一群人因為火山附近的土地肥沃而選擇居住在那，最後卻也因為這座火山而死亡。最近偶然看見科教館廣告龐貝城特展，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想更了解這座城市短暫的歷史，於是邀了同事一同前往科教館「考古」﹝笑﹞。
這一趟約兩小時的參觀讓我收穫良多。原本以為龐貝只是一座不幸被火山灰吞沒的悲情城市，但是這樣逛了一圈下來，才驚訝發現這小城是座自給自足、既繁榮又進步的都市。館內主要分為十一個小區，分別介紹龐貝的城市、海洋生活、傢俱、首飾、經濟、宗教、飲食文化、醫學、喪葬、受難者的遺骸及播映龐貝城相關影片的劇場區。每一區也都有一些遺留的器物展示在玻璃櫃中。進去有解說員做導覽，帶領參觀者觀看幾件主要的作品，並且一邊介紹它們的由來或功用。經由介紹，龐貝因位於維蘇威火山及那不勒斯灣附近，擁有豐饒的土地跟海洋資源。土地肥沃不僅適合種植農作物，火山土內也蘊藏豐富的金銀銅礦，龐貝人皆自鑄金銀幣並互作交易，所以每一個貨幣上的圖案皆不一樣，我們還藉由放大鏡，看見了一個上面圖案是個人頭的錢幣。據說當時亦無固定的貨幣及幣值，這點就很令我不解，不知他們在貿易時如何決定金幣的價值呢？豐富的海洋資源，使龐貝人漁獲豐富，將魚內臟浸泡鹽水製成魚醬，不僅是輸出品，亦是他們生活不可或缺的調味料。除了魚醬外，龐貝人也種植葡萄跟橄欖，製成葡萄酒跟橄欖油輸出，是當時世界首屈一指的極品。正因處於沿海地區，加上物資豐富，龐貝成為繁榮的貿易都市。裝葡萄酒的酒器非常巨大細長，底部成尖形，據說尖形底部的酒桶可以相互交疊，方便一次大量搬運上下船。
在龐貝城內常見的建築物包括浴池、大型公共廣場、神殿以及圓形劇場。據說龐貝人常在公共浴池沐浴，許多政治決策跟秘密交易亦在此協商完成。除了公共浴池外，也有分熱水、溫水、冷水的小浴池，有些浴池屋頂還設計成圓形，據說是防止當水蒸氣往屋頂蒸發後變成冷水滴垂直滴在人身上會不舒服，所以設計成圓形讓水滴能順勢沿牆壁流下再藉由排水孔流出，可說是一項聰明的設計。導覽人員還介紹我們看龐貝的男性在洗澡時會用一種類似刮痧用的彎形手扒子，據說他們藉此刮去身體的角質，但是看到那用青銅作的扒子跟迴旋刀一樣尖銳的感覺，我們大部分人臉上都不自覺呈現「很痛」的表情﹝笑﹞。我們也看見了婦女梳妝用的梳子或耳環，許多都是純金的項鍊、手飾跟耳環，我還看見了一對外型跟榴槤一樣，形狀也很大的金耳環，心想龐貝人真是有錢啊！穿金戴銀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呢！他們也鑄造形狀為雙頭蛇的戒指，因為蛇在龐貝文化中是吉利的象徵。在展示廳一處空曠地上方有個大螢幕播放著龐貝當地留下的廣場、神殿跟劇場的遺跡，並且穿插它們當時應有的原貌的假想圖，讓觀眾能立即做對照，是個很棒的構想。我們看到龐貝有許多神殿，它們與圓形劇場設計都有希臘建築的影子：平行的巨大石柱聳立，屋頂皆是三角楣頂。公共廣場更不可思議，地上都舖了大理石瓷磚，看起來就是很繁華的商店街般；一般人家大廳內正中央還有一個四方水塘，有些甚至還有噴泉，龐貝城的富有繁榮可見一斑。
在傢俱區我們參觀了龐貝人家中常見的躺椅、三腳圓桌還有擺設花園中的雙頭碑。大而長的躺椅類似貴妃椅，據說龐貝人常常一整天躺在躺椅上休息，連吃東西都是在躺椅上，不是在桌子上。他們會把食物放在躺椅邊，餓了就用手抓東西來吃，食物旁還會放置一盆水用來洗手，這可看出龐貝人生活有多悠閒慵懶。連招待客人時，也是大家坐躺在一個圓型大沙發，中間圍個小圓桌，主客還有固定位置，大家大多左肘撐椅右手從桌上抓東西來吃，而且客人去用餐還會自備用具，連隨身僕人也會跟著帶去，用餐時還有一定禮節，其中「不可口出猥褻或不敬之語，否則主人會請客人打道回府」這樣的規定讓我看了不禁莞爾，覺得龐貝人雖然用手吃東西﹝那時還沒人發明筷子﹞感覺有點不衛生，可是卻是講究用餐禮儀的居民啊！圓桌的三支腳柱設計成獅爪，象徵權力，場中展出的一張大理石圓桌桌面還補釘過，顯示龐貝人並不鋪張浪費。龐貝遺跡處也發現大口鍋爐以及一爐三口﹝看形狀應是依照爐火不同而設計﹞的煮炊器具，後人研究得知龐貝人習慣在院子裡放大口爐具煮東西大家一起吃，也會把器具帶出去外面野炊。雙頭石碑是我覺得非常有趣的設計。石碑上頭有人頭像，一面是年輕的人像、另一面是有鬍子的人像。兩面對照可能象徵老與少或陰與陽。據說象徵老或少可能比較有道理，因為老人那面象徵省思過往，年輕人那面則是展望未來，這可藉以提醒人隨時檢視自己。龐貝人家屋內也有不同的設計。有的是以壁畫裝飾，壁畫也有簡樸跟複雜的區別；有的也在屋內矗立高聳大理石柱藉以營造從室內觀視室外的錯覺。
龐貝受羅馬帝國統治，宗教亦是多神教。他們信奉包括美神維納斯、戰神雅典娜、愛神邱比特、海神、酒神以及幸運女神等希臘眾神。場中亦展出他們的雕塑品，可看出他們受到希臘跟羅馬兩時期的雕刻風格影響，作品呈現希臘的柔美跟羅馬的精工雕琢兩種不同風格。飲食方面，除了前文提到的葡萄酒、魚醬外，麵包也是他們的主食。在遺跡處找到龐貝人遺留的石磨，表示龐貝人可能也都會自己在家研磨麵粉作麵包。場中還展出當時受火山灰高溫覆蓋而保存下來的橄欖種子化石及焦黑的麵包化石，可看出龐貝人那時是把麵包切成水滴狀的。醫學方面，龐貝的外科醫學相當發達，在遺跡處也發現了昂貴的青銅製手術工具，另外在一般人家屋內也找到普通的醫學工具，顯示龐貝人也普遍地使用簡單的醫療器具。龐貝的醫學也結合了巫術或符咒，我想這點跟其信奉多神教亦有相關。龐貝人的喪葬儀式是隆重的，據說即使一般市井小民去世後，也會替死者換上當時只有地位高上的人才能穿的長袍。往生者的遺體多採取土葬或火葬，墓碑上會刻有死者的名字跟得年歲數。我們在場內也看了龐貝人的墓碑是一種稱「陰影碑」的石碑，碑型類似一個人上半身身形，見此碑如見此人；有些德高望重的人去世後親人甚至還會為他建立與真人一般大小的雕像直接擺在墓前以作紀念。
來到了受難者區心情頓時變得沉重。看見幾具當時被火山熔岩掩埋的遺骸，顯示當時他們面臨死亡前一刻的形態，看來多驚恐、無奈。一具遺骸呈蹲坐姿，雙肘靠在膝上摀住臉；一隻豬成痛苦扭曲狀，還有一名婦人俯地雙手蒙住眼睛，隆起的腹部，顯示她當時應該是有孕在身。這些遺骸都是當時的研究者以石膏灌入埋藏在地底下的遺骸，石膏順著火山灰包裹的身形重新將這些遺骸固定住，重現這些受難者往生前的模樣。看了真叫人於心不忍。最後我們進入劇場區看一支由BBC製作的影片《Pompeii: The Last Day》，以戲劇方式推測龐貝人在西元79年8月24日維蘇威火山爆發當天，如何度過他們的最後一天。影片穿插火山內部的情況、爆發的畫面以及龐貝城居民的反應，50分鐘的影片看了讓人揪心。8月24日那天，龐貝居民仍舊如平常一樣忙著工作貿易，遇到偶發的幾次地震他們也習以為常，直到下午一點維蘇威火山第一次爆發，人民親眼見到這座一向平靜如畫的山竟然冒火，並挾帶巨大濃密的黑煙噴出火山口，所有人都被嚇到不知所措，才察覺事態不對，但是他們卻不知道如何反應。拉丁文沒有火山這個字，表示他們從來沒見過火山這種東西，也不知道它的可怕。我原本以為他們是貪圖火山附近肥沃的土壤跟礦物才冒險住在僅離火山十公里的地方，沒想到他們是根本不知道那是座火山，而且是座休眠火山。當火山第一次爆發時，居民雖然嚇到，但是以為是天神發怒，可能趕快祭拜一下過一會兒就沒事了，於是沒有人想到要逃離龐貝城。火山爆發後黑煙往上衝，當天剛好風向往龐貝方向吹，所以在火山附近的另外兩座城市赫庫蘭尼姆﹝Herculaneum﹞跟斯塔比亞﹝Stabia﹞都倖免於難。黑煙隨風吹向龐貝，遇冷空氣凝固後變成大量輕石，落在龐貝城。居民看見一堆石頭從天而降，還會浮在水上，覺得不解，隨後看見有人被更大顆的火山石擊斃後，才開始急忙躲，但是不是往外逃，而是躲進屋內避難。輕石持續如雨滴般降落，當時龐貝的屋頂亦不是以堅固的材質所建，所以許多住戶屋頂因承受不住落石壓力而倒塌，許多人就這樣被壓死了。有些奴隸在危急中趁機逃命，一群人聚集在海邊等待可能會經過的船隻救援，但是火山第二次爆發，滾熱的岩漿從火山口滾滾襲向海灣，使得這些奴隸當場全部被灼燒而死。其他坐困愁城的居民，亦開始感受到火山灰挾帶的化學物質─鹽酸的腐蝕力。空氣開始變得污濁，呼吸變得困難，有人因此窒息而死。龐貝城居民這時就算不知道自己作了什麼錯事惹惱了眾神，應該也已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難逃一死了。如影片旁白所言，死亡對龐貝居民來說是痛苦且緩慢的，每一口空氣都是毒氣，毒氣停在肺部跟體內液體結合形成黏液，使人呼吸困難，只能慢慢地掙扎死去。當火山第三次爆發，龐貝城的居民就全部被襲來的火山熔漿淹沒了。儘管當時羅馬當局派出救援也為時已晚，到達時龐貝已經整座城市被埋在地底下。為時24小時的火山爆發過程，被當時居住在那不勒斯灣附近的羅馬執政官小蒲林尼﹝Gaius Plinius Cacundus Secundus’﹞親眼目睹並寫成書信。但是因為他記載的內容太不可思議，所以當時不被人採信，直到後來科學家證實他所敘述的狀況及可能就是維蘇威火山當時爆發的真實情況，才還給他一個清白，後人也將蒲林尼描述的火山爆發現象稱為「蒲林尼式爆發」﹝Plinian Eruption﹞。
龐貝城在地底沉睡了千年之久，直到1594年人們修建飲水渠時，挖掘到古物，才知道這裡曾有座城市被火山掩埋。當遺骸出土時，人們也看見了當時龐貝人令人心酸的最後一面。相依偎的夫婦、身懷六甲的婦女身旁圍繞著守候她的家人、旅館內一具女僕的遺骸，旁邊還有她遺留的鐲子，上面刻有「給我的女奴，你的主人」的字樣、一個洗衣店的老闆娘跟一名士兵、以及一名死前還抓住一串金幣的男子遺骸。龐貝城的遺跡也在之後慢慢重建，雖然僅剩斷垣殘壁，人們還是可以從當中推想這座城市當時繁華景象，耳邊彷彿還迴盪著那些在廣場、劇場喧嚷的人聲，以及龐貝最後一天的悲淒。影片最後提到，從西元79年那次爆發後，維蘇威火山就再也不曾有這麼劇烈的爆發了。它附近肥沃的土壤仍舊吸引著人們前來定居於此，時至今日，那不勒斯灣附近再度聚集了許多人口。據專家當時推斷，維蘇威火山下一次類似西元79年的爆發可能要等兩千年後，這麼一推算，它下次的爆發也已為期不遠。人們需多加注意，才能避免悲劇再一次發生。
踏出科教館時心情有些難過也有些喜悅。難過的是龐貝的居民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痛苦地死去，但是喜悅的是他們的歷史能夠在多年後重見天日，讓後世有機會一窺他們短暫卻繁榮的社會文化。我因此得知它並不是一座悲情城市，而是一座各方面發展非常進步、甚至有些地方都比我們現代人生活奢華的海港都市。能夠瞥見這剎那消失的都市的餘暉，我深覺不虛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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