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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個人旅行，有很多機會獨自坐在電視機前面亂轉。



有位德國朋友說，他在家從來不看電視，可是一旦外出旅行，旅館裡頭一定要有電視，試想，哪有比看電視更方便的田野調查呢？我沒有那位朋友高清，本來有事沒事就愛坐電視機前亂轉，獨自旅行晚上不想一人上餐館時，電視自是最好的娛樂。




剛到上海時失眠，半夜兩三點依然火眼金睛，想藉電視催眠一下，沒想到在安徽電視台看到一齣頗有趣的「主流劇」（後來才知這類宣傳片如是稱呼），講得是某個長江（黃河？）沿岸內地小村莊抗洪的故事。主人翁是一個出外打工的小人物，每到河災時期，總要放下自身的工作回鄉投入搶救家鄉的大業。我看到的片段，恰巧是主人翁得知家鄉又有洪患之虞，未得頭家允許，不顧丟飯碗之危，連夜趕回家鄉到救洪前哨報到。家中老母妻小看到男人回家，自是雀躍不已，不料此人回家不為兒女私情，當夜即自告奮勇加入守夜之行列，妻母傷心，兒子生氣，只看到男人一臉愧疚無奈站在邊上陪笑臉，一邊拉起嗓子京腔（或是地方戲曲？）似地唱著如「對不起妻娘稚子但救洪保鄉還是為了家呀」的詞兒，天人交戰慘烈悽悽。之後鏡頭一轉，男人到了守夜前哨，閒聊之際驕傲地秀出妻子玉照，不捨地說，妻子與他的最大願望，就是能一塊兒到北京天安門前廣場站上那麼一站，然後一臉純真充滿希望地唱道，有朝一日必達成愛人此生的心願。看到這兒，我已忍不住笑到絕倒，完全打消用電視催眠的念頭。

有機會跟當地人提起這事，由於自己看得掐頭卡尾，想問問片名結局等等，皆不得而知，且得了個大白眼，曰：這種片你也看？我只能無辜地說，還挺好看的呀。某次閒談，上海小朋友說家裡媽媽姥姥就愛看主流劇，一臉赧然，回頭看我正想舉手說我也愛看，馬上白我一眼：他們愛看跟你不一樣啦，那種片子除了主題意識外總要穿插些人倫慘劇，灑狗血地感人肺腑，他們就愛嚜。

另一部看到的長篇主流劇是一部軍旅片，叫「軍歌嘹亮」，據說是年度大戲，頗受好評，演員皆是當紅要角。此片故事很長，我從上海看到北京，斷斷續續，沒能看完看全，卻也能將劇情連個大概。男主角是個國共戰爭時便立軍功的軍人，農村出身，根正苗紅，自是一臉正氣。我第一次看到此劇時，正是男主角韓戰受重傷，昏迷不醒地送回後方醫院，家鄉妻子接到消息自是傷心，表現方式頗令人震撼，二話不說拉著三四歲的小女兒到隔壁的大嬸家中下跪，要嚇呆了的女兒改口叫人媽，且說，我從此不是妳媽，再轉頭對著一臉淒然的大嬸，話劇般地說道：我家男人要是活著，我就活著，要不，我也就死了。大嬸回道：好！妹妹就叫我媽吧！只要我家有一口糧，她就有一份，妳放心地去吧。然後，三人抱在一團痛哭收尾。看到這裡，我已經有些說不出話來了，沒想到後頭還有更震撼的。

話說妻子託孤之後，隻身趕到醫院，未進門便逮人直問丈夫在哪？沒頭沒腦的，人家當然搖頭不知，妻子心一急便大嚷起來，好不容易來個醫生，終於知道傷患在哪，一邊囑咐輕聲些一邊帶她到全身綁得如木乃伊般，昏迷不醒的傷患床前。哪知這妻子一下撲在床上，哪管病人是否承受得住，馬上放聲嚎哭起來，一邊拉長音道：哥，人都說你死了，可你沒死呀～～聲音之高之尖，我聽了馬上頭痛起來了。一旁醫護人員自然趕緊阻止她，並設法拉她出去，就在拉拉扯扯外加尖聲驚叫之中，床上的木乃伊竟然翻動了起來，這下妻子可得意了，更是高八音地喊道：看，他醒了，您還不讓我叫，我不叫，他能醒來嗎？這回，只見所有的醫護人員，包括圍觀的閒雜人等，全都帶著稱許讚賞的眼光看著感人肺腑的一幕。

這個，說真的，沒有親眼目睹，實在很難想像。不過，看完這一幕，我完全可以想像「英雄」的台詞為何會是那般～

至於男主角（對，就是被紮成木乃伊後來又活轉過來的那個）對祖國有多「拳拳」且多具有「真實、樸素、粗獷、大氣的原始美感」（註），劇中自有不少刻畫。例如已是司令，坐不住辦公桌，老喜歡下部隊親自帶操；且事必親躬，任何人來找皆可直達天聽，身邊的秘書兵自是涼涼。有回，秘書娃娃兵受不了司令連電話都不讓他轉，完全沒事做的失落感，遂跟司令要求轉調。司令一下以為娃娃兵好逸惡勞不愛當兵，大聲斥責：不當兵？現在什麼時候？國家正是危急之時，一邊有蘇修虎視眈眈我東北，一邊是美帝佔我寶島台灣～

是滴，這就叫做「置入性傳銷」！

這樣赤膽忠心的軍人承平時期能幹啥？呵呵，對，正是愛民！之中某一片段描述主角的家鄉由於乾旱欠收，鄉民幾乎無法過冬，遂推派兩名代表跋山涉水來找司令。於是，司令命令調集軍中物資送往家鄉賑災。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司令愛鄉心切，不願鄉民年年因缺水欠收，找來部隊中專管軍火庫的人，命他繳出「私藏」的火藥，送到家鄉開水庫用去。奇的是這人還真是因之前某「公務」得以私藏了些，被司令一喝一問，竟也乖乖繳出部分，讓司令賣家鄉人情用去。

對啦，要制度幹啥呢？只要有拳拳愛國之心，就完全足夠了。



註：以下是兩個介紹此部大戲的網頁：
http://ent.sina.com.cn/v/2003-09-15/1714201171.html
http://big5.xinhuanet.com/gate/big5/news.xinhuanet.com/ent/2003-09/08/content_1068670.htm


※附圖是北京積水潭附近，二環旁的人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