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 年(14歲)
B又在對我唱歌了。
You and me／used to be together／everyday together always／I really feel／I’m losing my best friend／I can’t believe this could be the end….
“No doubt”的那首don’t speak我常聽B唱，她總是只唱開頭，副歌部分省略，而我也只想聽開頭部份，她慵懶的聲音適合曲子開場的氣氛，進入副歌部分以後，女主唱Gwen的聲音就從天真甜美愈漸暴烈，讓人想到怒女搖滾，B唱不出那味道。
這天我跟另一群朋友起了點爭執，中午沒打算去找她們一起吃便當，於是來到了B的桌前。吵架的導火線有些愚蠢。下課時間大家如往常的閒聊，A覺得spice girls很不賴，其他人也興致盎然的附和著，一群人討論得熱烈，我在一邊沒說話。坦白說我實在無法喜歡spice girls，我覺得她們看起來像一群阻街女郎，甚至，像變裝皇后，而且是格調很低的那種。然而，我也不打算把感覺說出來給其他人聽，於是默默的在一旁發呆。A發現了我的心不在焉，忽然惱怒起來，累積多時的不滿一股腦兒的全爆發出來。
“妳幹麻又不講話了，每次都這樣，遇到你不喜歡或沒興趣的事情，妳就冷冰冰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連跟大家多說一句的省了，這樣算什麼朋友。”其他人也點頭認同。
A的指控讓我驚訝，我從來沒發現自己的沉默有如此明顯，也沒意識到這對大家來說是種傷害感情的行為。一時不知如何回應，我隨口應付道”是嗎?那我說，我覺得spice girls蠻糟糕的，唱歌難聽服裝難看，每個人畫了妝還是像男人。”
大家經過我如此直接的表白後，怒氣並沒有消除，我發現我的沉默並不是癥結所在，她們不滿的是我表現得太過冷靜，總是一點感情溫度都沒有。我不懂得交換秘密，不懂得對東西狂熱，不懂得分享情緒。
上課鐘響，大家訕訕的回座。我走回自己的位置上，給了坐在後面的B一個無奈的苦笑。天氣微涼，但不冷，大部分人頂多在短袖襯衫外加件毛背心，B卻穿了長袖的V領毛衣，她總是愛穿長袖毛衣，上頭還沾滿白色的貓毛。下課時，B總是靜靜在座位上看書，或者趴著休息，我很少聽到她大聲說話。
午飯時間，我拿了便當放在B桌上，反身跨坐在椅子，打算跟她一起用餐。B沒有馬上開始吃飯，正專心的看著書---蜘蛛女之吻。
”蠻厚的呢。好看嗎?”
“嗯，不錯，我姊的。等我看完可以借妳。”
“好啊，我們先吃飯吧。”
飯後我硬拖著B陪我去合作社買飲料，順便散散步，兩人經過在教室前的A一群人時有些尷尬。買了飲料在操場跑道上繞圈，邊走邊喝著，B唱起Don’t Speak。她長得算甜美，但是有點蒼白，我有時笑稱她是西施美人型，看起來總是疲倦，很難想像她會喜歡像No doubt這樣的樂團，在我印象中，這個團跟橘子有關，或許是因為我正喝著加州橙汁。(噢，B說橘郡。)
散完步回到教室，班長正在講台上報告事情，她說暑假學校會舉辦加州遊學，要參加的同學可以向她報名。我翻了翻介紹的資料，參加遊學的人將會住在加大的長堤分校宿舍，課餘的行程裡排定了要去迪士尼和魔術山等遊樂園。回到家後詢問了父母，他們覺得出去走走是個好主意，何況我的班導師跟歷史老師都要同行，於是讓我報了名。全班總共有十一個人參加，B暑假要去和家人日本，A則是沒打算出國，兩個人都沒報名。
一九九六年暑假(在加州)
一行人下了飛機，坐上遊覽車前往大學宿舍，路上大家看著窗外真實的洛杉磯市區風景，高速道路高低交錯蜿蜒著，一層一層，空間得到有效的利用。老師在車上利用時間開始分配房間，我和其他三個同學本來打算一起住，但是老師給了我們兩間雙人房。
到了宿舍房間安頓以後，和我同住的M拿出新發行的”Take that／Greatest hits”卡帶，用帶來的小型錄音機播放，她從台北上了飛機就開始聽，一路聽到洛杉磯，此時已經能夠大略對上節拍的唱幾句詞，放到一首”Never Forget”的時候，開頭有兒童合唱團的清唱聲，她陶醉又半開玩笑的大手一揮，說”維也納兒童合唱團!”然後就胡亂指揮起來。我在一旁笑得打滾。聽完接招合唱團，M跟著拿出All-4-One的專輯卡帶，放了首”I swear”，兩個人躺在地上唱得好開心。
這趟旅行我什麼音樂都沒帶，只帶了一台名符其實的迷你”錄音”機，像是記者用來訪談用的紀錄器，我用它錄了一堆遊樂園裡的尖叫聲，還有樂隊表演的老disco歌曲，放出來聽時音質很差，但是聽起來有趣。事實上，在魔術山或者迪士尼樂園，到處的遊樂設施都大排長龍，我沒有什麼排隊的耐性，大部分時間都在看表演或是閒逛，倒是我的室友M滿身衝勁，一進到遊樂園就爭取時間的到處排隊，玩了一個又一個。等到連續整兩天泡在遊樂園的日子結束，晚上回到宿舍房間，Ｍ連去洗澡的力氣都沒有，只是倒在床上不停喊餓，我從背包裡找出早餐時沒吃的香蕉遞給她，然後就洗澡去了。等我洗好澡回到房間，看見M把自己裹在棉被裡，一邊打呼，料想她是睡著了，於是沒叫醒她，爬上我的床，緩緩睡去。
那之後的第二天早晨，我是在M的驚叫聲醒中來的。原來，前夜我遞給M充飢的那根香蕉她跟本沒吃，在我出去洗澡之後，極度疲倦的她顫抖著雙手剝起香蕉皮，只剝了一半就睡著了，夜裡她輾轉翻身，那根香蕉就這麼活生生的被壓成香蕉泥….。當天正是我們一行人要打道回府的日子，早上起來我和M卻發現了這樁香蕉慘劇，兩個人看著M一床因為氧化而變黑的香蕉泥，感覺不知所措。最後我們非常不負責任的用棉被掩飾，然後打包起行李到外面集合，心裡七上八下，不斷祈禱讓宿舍的人別在我們離開前發現，直到遊覽車出現把我們順利載到機場，我和M才終於放心。
回到台灣後，我和同學們聊到加州，都免不了要想起那次香蕉事件，大家聽了總是笑得剎氣。我把關於M的很多生活瑣事告訴B跟A，她們聽了都禁不住大笑起來，我說加州乾脆設一個Banana County算了。
p.s剛看了電影台播放的”橘郡男孩”，喚起一些瑣碎的記憶。關於九六年，那些有人唱wannabe有人唱don’t speak也有人唱relight my fire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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