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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2-25 16:16:28| 人氣2,97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讀書誌】照妖鏡◎張曼娟《張曼娟妖物誌》Par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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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上《張曼娟妖物誌》,我清晰地想起第一次讀《搜神記》、《六朝怪談》等中國古典筆記小說、甚至是像日本神怪文學家夢枕貘的《陰陽師》等作品時,不自覺發出的那聲歎息。幽微的,是心底最深處的一聲。不只是因爲結局的悲傷,而是一種宿命式預言的感慨。
  這一次,曼娟老師從古典筆記小說裏汲取了七則妖物的故事,以及加上一則現代傳奇,構成了這本全新的短篇小說集。寫傳奇故事,對於曼娟老師來說其實並不是第一次。之前的《鴛鴦紋身》中的〈鴛鴦紋身〉一則,就是取自《聊齋》的〈連城〉。也有如《喜歡》中寫人魚的〈珍珠眼淚〉,也是取自《搜神記》。從某個層面看,從古典文學作品中汲取養料,進而創作,是曼娟老師與當今其他作家區別的一個明顯標誌。這本《張曼娟妖物誌》則是這種精髓進一步融會貫通的體現。將筆記小說中的一個個妖物抽離開原來的時空,將虛幻的故事放進我們生活的環境中,這些妖物遂而衍生出更昌盛的生命力。
  當《哈利波特》在全球範圍蔓延開之後,魔幻文學再度成爲大家注意的焦點。而曼娟老師的《張曼娟妖物誌》以自己獨特的中國特色,告訴很多人,魔幻文學原來還可以這樣寫。就如封面的排版那樣,這本書真正的名字其實不是《妖物誌》,而是正宗無二的《張曼娟妖物誌》!
  
  【照見一顆寂寞的心】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佈置,八個故事中的八個妖物都是在主人公最孤絕寂寞的時候出現。當生活在高樓大廈中,日夜穿行于都市森林中的人遇見了充滿媚惑的妖物,仿佛在暗夜中行走的人突然看見一顆滑亮天際的星星,他的世界慢慢地放出微光。
  古典筆記小說中,也時常出現這樣的情景。在古廟中借宿的書生在深夜盈盈的燭光中瞥見一嬌弱女子,青燈古佛也擋不住寂寞的糾纏,遂抵死纏綿,或一時,或一世;又有貧窮無望的小夥子,乍然撞見一女子在他不在之時爲他洗手做羹湯,總要等到最後才發現,原來她只是他好心救過的一條魚或一隻螺。富貴之人所遭逢的妖物,總是奪取他們的性命,以告誡世人不可貪戀。而那些用幻化爲人形身體拯救好心人的妖物,總是出現在那些寂寞的人身邊,帶著他們走向對他們而言本不可企及的幸福與希望。就像那條被鎮千年的白蛇,不也是愛上了喪父無靠的許仙,才在煙雨濛濛的西湖以一柄傘結緣,即便賠上千年道行也無悔無怨。
  《張曼娟妖物誌》裏的妖物們,每一個都出現在那些被擯棄在正常生活圈外的人身邊。少女豬愛上了創作不出作品的音樂家、女螺走進的是一個妻子離開,父子關係緊繃的家庭、花妖選中了一個狀如鐘樓怪人的男人、虹精救下的是一個精神抑鬱想要自殺的女生、羽衣娘偷了一個永遠也偷不到的孩子、馬男的愛付給了一個親人不在身邊的女生、人魚與那個不知道自己身份以爲自己是殘廢的男子、狐妖愛上了那個和自己一樣找不到自己的男生……
  當這些人遇到了這些妖物,他們如陷入流沙,只能沈溺於這些妖物所給予他們的拯救中。他們在與這些妖物的交往中,或許並不是沈迷於妖物所給予的情欲,他們是在把這些妖物當成唯一與這個世界攀上關係的紐帶,在已經岌岌可危的繩索面前,他們惟有相信這些妖物,相信這些用身體來帶他們體味「真實」的妖物們。
  儘管最後,一些人仍舊得面對現實的殘酷。
  但至少,他們可以確認,自己是那麽寂寞。
  而閱讀的我們,也在讀完故事被感動之後,發現原來自己也是這麽寂寞。
  
  【欲望之舟】
  
  另一個巧合,《張曼娟妖物誌》裏的所有妖物,都曾用身體和他們選中的人發生了情欲關係。
  猜測曼娟老師爲什麽會這樣寫,其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那些我們或許在野外,或許在動物園,或許只在想象中見過的妖物們,當他們隱去本尊,脫掉外套,用如人般的胴體和人類發生了關係,如果真的要從本質來講,是不是就是人們所鄙棄的那種人與動物的苟合?!
  但是,卻又不是簡單的那樣,因爲那些妖物在那一刻又是人。這是一個很奇妙的時刻。如果延伸開來看,人與人發生親密關係時,所展示出的特質,應該也已經不再是單純意義上的社會人了吧。動物本能的凸顯,身體的快感操縱了靈魂。在蝕骨銷魂的時刻,所有的道德觀念、社會秩序幾乎全部不起作用,否則,人類的繁衍也將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從這個意義而言,人與獸在情欲襲來時,有著最隱秘而相通的部分。
  可能有人會認爲這樣的觀點非常荒謬。他們總覺得,作爲比動物高級的人,已經脫離了動物性。還原動物性的人,是一種不可饒恕的回歸。這樣的二分法,造成了很多的誤解,尤其是對「性」的誤解。
  許佑生曾在他的《和自己調情》中,說過這樣一個近乎荒謬的現象:「半夜有災難發生時,有些人第一反應是先穿衣服,而不是先逃生,因爲對他們來說,當衆赤身露體遠比面對死亡更可怕。」當我們面對這樣的現象時,我們還能說什麽?當人已經無法正視自己的欲望,將本能的性視爲洪水猛獸,或許就是人們自我異化的開始。而這樣的我們,與那些妖物何異?
  所以,《張曼娟妖物誌》裏的那些妖物在沒被道德秩序所箍住的思維中,用他們最本能的身體來救贖沈淪的人。在性愛中,每個人都是彼此天空不可或缺的另一半,而性愛則是最佳證明的途徑。在擁抱的時候,肉體的碰觸是最真實,最不虛僞的,這大概就是被一些社會秩序所「異化」、所孤立的那些寂寞的人找到自己確定位置的唯一方法,這也是那些妖物所存在最重要的作用:
  使虛幻的故事變成可能的橋梁。
  他們用自己的身體,撕開了紀大偉曾寫過的那層隔絕了人與人之間親密距離的膜。儘管這種看起來略有些輕率的性愛使故事在某種程度帶上了荒謬的特質,但是,卻不像卡夫卡那樣,永遠找不到真實的城堡,相反地,這些性愛卻是讓人還原自我的橋梁。
  欲望如一條船,載著我們擺渡過現實的阻隔,讓我們回到最初的最初。
  回到人,原來可以這麽單純,這麽簡單地生活。
  
  【少女豬:回首不見她】
  
  開篇的〈小小的芭蕾舞步〉,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江郎才盡的音樂大師老古來到「紫夢牧場」,邂逅了一個形體豐滿的少女金鈴子。他以爲遇到了夢中的繆斯,卻不料金鈴子竟是一頭少女豬……
  這一篇從結構還是故事的進行來看,都沒有大起大落之勢,平穩的,即使是有轉折,也不會有太大的衝擊。就如故事中一直飄香的薰衣草香氣般,故事的節奏淡然從容,就像故事所要表達的主題。
  老古是一個特別卻不特殊的人物。說他特別是因爲他的天賦與他的奇遇,而說他不特殊,是因爲他恰是現在很多人的典型代表:脆弱、自我、寂寞。
  當金鈴子從琴盒裏出來,用欲望征服了老古的時候,老古想到了初戀的情人雲朵。他一直覺得金鈴子很面熟,此刻他想起了原來是像雲朵(P24)。
  在寫老古和雲朵交往的那一段中,老古有一句話非常有意思。當他因爲時間的距離而和雲朵分開,後來得知雲朵嫁人,他想,「這也許是最好的結局。」(P24)這是很微妙的想法。如果雲朵沒嫁人,老古必須面對兩難的境地。那時選擇了事業,而將戀人漸漸淡忘的他,如果不得不逼著自己去面對一個現實,對老古而言,或許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
  所以,老古是一個有才華的男人,卻不是一個好情人。他是一個自負,或者甚至可以說是自我的男孩。從他對月芳的對話,對雲朵的回憶,甚至是對金鈴子的態度,都可以證明,他只是一個極度愛自己、期待完美卻非常脆弱的孩子。
  金鈴子的出現,或許是他想彌補對雲朵的虧欠。當她的情欲裹住他的靈感,他堅決地要她跟他一起走。可是,就在來「紫夢牧場」的路上,他也曾對月芳說:「你回來我身邊,好不好?」(P12)而當他從樓梯上摔下,醒來時的強烈態度,更如一個不講理的孩子,用不可抗拒的堅決,不聽勸告地伸手去抓自己想要的東西。
  樂章可以寫得很完美,愛情可以想得很完美,未來可以勾勒得很完美,當一切回歸到殘酷的現實時,原本的大師形象轟然倒塌,殘留下來的,是一個無法接受事實而消失的孩子。
  老古本來是想希望借著金鈴子重塑完美的生活,但是,他卻沒有發現,金鈴子的出現,並不能讓他真正從本質上重回過去,彌補對雲朵的虧欠。因爲,小小的芭蕾舞步一直在向前走。即使回頭,有些東西早就不一樣了,有些人也已經不見了。
  如果只看著自己,終將會看不見那些真心愛過我們的人!
  
  【一個小小的囚室】
  
  〈永恒遺失〉是一個我很喜歡的故事。
  因爲妻子蜜青和別的男人偷情,段宇淳變成了一個不再信任別人的人,而他與兒子永恒的關係也隨之緊繃。這時,一個名叫米羅的鐘點保姆出現,她開始照顧永恒,也開始嘗試溝通父子的關係……
  段宇淳並不是一個冷血的人,相反的,他其實是一個心中有很多愛的人。一開始他搭乘的那座他並不喜歡的透明電梯時,他自己幾乎難以抑制本身的憤怒,但是,因爲兒子永恒喜歡,他還是住這裏。而得知保姆離開,永恒獨自一人在家時,他所表現的緊張和焦躁,也是其愛的體現。
  但是,當他真實地面對永恒時,他卻一次一次地做出傷害他的行爲:拉著兒子去驗DNA,用冷漠的態度對他,將他孤單地遺棄在家,自己去和女人偷情……與其說段宇淳將妻子的離開怪罪在兒子身上,倒不如說,他因爲自己真實地面對了背叛,進而將受傷的自己鎖進一個小小的囚室裏,不肯再用真心來換取別人的愛。
  只是害怕再一次受傷。
  很有意思的是,這樣一個將自己囚禁的男人,遭遇到一隻從殼裏走出來,企圖化解這對父子尷尬局面的蘋果螺。
  我們身邊的很多人,都是像段宇淳一樣,將自己封閉在一個自己的殼中,不去面對,也不去承擔。他們以爲,只要拖著,生活還可以過下去。他們不嘗試做任何可能的溝通,只是等著。他們以爲,等待會將壞的局面帶走,他們終將等來一個美好的結局。
  所以,段宇淳看到了米羅爲他整理的家,他錯誤地認爲,這就是等待所換來的。可是,他卻不知道,就是因爲這樣的等待,他最終失去了兒子,也失去了米羅。
  一直站在原地,哀悼或怨恨,會錯失擡頭看朝陽的美好時機!
  
  【如樹般的安穩】
  
  〈後來,花都開了〉是個悲傷且無奈的故事。
  如果說,前面的兩個故事主人公都帶著本身心理的缺憾,這個故事裏的偉傑則像是一個被命運推著走向不可逆轉的結局的孩子,即使再努力,終究只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我無法辯識,偉傑的病起因而何,可以肯定的是,他就如《鐘樓怪人》中的怪人,外貌的醜與心靈的美形成迥然的對比。但是,即使他很單純地信賴未來的美好,即使懷抱著對家人的期盼生活了下去,現實卻很殘酷地將其美好的想望一一剝離。
  病是無藥可治的。過多的藥水使其全身充滿了藥水的氣息。家人的一一離去,使他孑然一身。破滅的兄弟同遊異邦的夢想,在姐姐的婚禮上被殘酷地放逐,爺爺的遽逝……一些原本應該支撐起風雨,相互守侯陪伴的人,卻因爲外貌而將其封固在古園子裏,隔絕他,異化他。
  然後,他甚至都無法再認同,自己還是一個正常的人。
  幸虧有了紫藤。樹永遠不放棄他,除非他不愛她了。她就一直站在那裏,用自己的女體讓他保有最後一絲人的尊嚴。至少保存了,他可以有本能性的向往和感受。
  那一場瘟疫,則像一則隱喻。當被異化的人在我們都放棄的世界才能活得像正常人,那麽,譴責著他們,排擠著他們,甚至是給他們定義的所謂「正常」的人們,到底是不是真的「正常」?而同理類推的,那些對與自己道德觀不一致的人們,指手畫腳地對著那些與他們其實沒什麽關係,卻像有人戳著他一般,使他尖銳地反抗傷害別人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資格」,來評判,什麽才是對,什麽才是錯?或者甚至如開槍的那個警察,或許無心,但是,卻被自己僵化的判斷標準牽引著,對別人的眼淚和悲傷視而不見……
  寫到這裏,突然想到,或許曼娟老師也是在用偉傑的病,來告訴我們一個隱秘的道理吧:想要變成獨一無二的那個人,你必須忍受各種殘酷和悲傷,如樹一般安穩,一路走下去。這樣,即使不能飛,卻也可以在別人都恐懼飛行速度的時候,看到純白的羽翼在陽光下閃耀的尊嚴與驕傲!


  圖◎來自皇冠網站

台長: ki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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