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是幸福的，因為有一個這樣愛自己的男人。
還記得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他簡直是呆住了，動作僵住在那兒，然後她看著一股紅色由他的耳根開始漫延，直到籠罩整個面龐。看得出他很緊張，他別過臉去，但每隔一會又忍不住偷眼看她，她當時真有點心中竊喜的感覺。
她長得面目娟好，雖不算甚麼大美人──五官甚至有點小瑕疵──但追求者還是有的。不過像他這樣第一眼便給她的容貌徹底俘虜的，還是第一個。再加上，他也算是眉清目秀，自然為這段關係的迅速開展掃除了不少障礙。
相處下來，她覺得自己成了小公主似的，他服侍周到，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他在一間頗有名氣的大公司工作，剛剛升職了，但是百忙之中總會抽空陪她，給她小驚喜。又會煮飯，而且煮得不錯：這在男人來說是挺難得的。但是，他的殺手騐還得數他買衣服的習慣，他最愛逛街時看到合適的衣服便買下來，帶回家送給她，而且尺碼總是恰到好處，她不禁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她最喜歡他看著自己的眼神。經常地，兩人在家中閒坐看電視的時候，她會發覺他情不自禁地看著自己，眼中流露著讚嘆。這時她便會假裝不知道的任由他崇拜著自己，直到覺得差不多了，才不經意地說：「看夠了嗎？看夠了便過來摟摟我。」這時他便會像小孩子犯了小錯被揭發的樣子，露出尷尬的笑容，把她一手抱在懷中。她會說：「叫我老婆吧。」但他總是笑而不語。
對了，他結過一次婚，但是妻子已經病逝了，沒有小孩。她從未見過他亡妻的樣子，他把所有亡妻的物件都收起來了。「因為現在我有了你。」他這樣說。她認定了這是值得負托終生的男人，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隨著時日過去，就像所有關係一樣，他和她之間也平淡了下來。她盤算著有什麼方法讓他倆再起激情。她記得他讚美過女明星的高鼻子和薄嘴唇，這些都是他喜歡的樣貌特徵，而她偏偏就是鼻子和嘴唇長得不夠美。她決定了，她要去整容，反正她以前也動過這樣的念頭。這也很正常，醜人很少想到要整容，真正會去動手術的，大都是薄有姿色，但又聒不知足的人，就像她。
本來打算給他一個意外驚喜，但想了一下，這樣重大的決定還是跟他商量好。他沒有抗拒，只是關切地問：「會很疼的，你不怕嗎？你即使不去動手術我也會一樣喜歡你。」她安慰他：「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一向嫌自己的鼻子和嘴唇長得不夠美，這就算還了我的心願吧。」兩人決定了，一起到醫院去，選擇想要的整容效果。
醫生在電腦上模擬著不同的整容效果，他的目光最後停留在一張臉上，久久不動。那張臉的確漂亮，她決定就按這個模樣動手術。離開時，她發現他眼帶淚光，他把她緊緊地摟在懷中，感動地說：「謝謝你。」她覺得這一步走對了，男人談戀愛，始終是眼睛先行的。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他特地告假了兩天到醫院陪伴她。拆繃帶的日子到了，他倆很緊張，兩人牽著手靜待醫生慢慢地把紗布拆下來，大家的手心也濕透了。她看見他不自覺地張大了口，眼中流露驚嘆的神情，就像藝術家終於目睹自己的心血結晶一樣。她連忙找一面鏡子照照，手術非常成功，她的樣子就像電腦模擬的那樣。她比以前美得多了，而且不著痕跡。他緊張地向醫生問道：「我．．．我可以吻她嗎？」醫生佻皮地答：「別太用力便可以了。」他熱燙的唇貼上她的新嘴唇上，一疊聲地低語：「老婆，我愛你，我愛你．．．」她在醫生和護士饒有趣味的圍觀下雖然覺得有點尷尬，心裡卻是甜絲絲的，她知道大家的關係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因為她在他的眼裡發現了久違的激情。
在家休養期間，有一天，她在家裡打掃，無意中在衣櫃的暗格發現了一個小箱子。她按捺不住好奇，把它打開了。裡面是一些紙張、首飾等等，她看了一會便明白了：這是他亡妻的遺物。她忽然有一股極大的衝動，很想解開一個謎：看看他亡妻的樣子。她一直向箱子底部翻下去搜索，終於發現了一本相簿，她戰戰兢兢地打開，不覺心頭一震，目光停留在相中人上面，再也移不開視線。
他的亡妻長得很標緻，穿著粉黃色的花裙，實在賞心悅目，而且，她的樣子跟她幾乎一模一樣！
她整個下午都在家呆坐著，這段關係的種種來龍去脈，她現在終於明白了。天色漸暗，她也忘了開燈。昏暗中，他回來了，手裡拿著一件粉黃色的花裙，就是照片裡他亡妻穿著的那一套。他滿臉溫柔地靠過來，關切地問：「老婆，今天的傷口還疼嗎？記得要吃藥啊。對，我今天替你買了一套新衣服，你試試穿上，一定很好看的．．．」
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好陌生，有點害怕。這時他再挨近了一點，在她臉上輕輕親了一下，說道：「老婆，我會永遠愛你的，我不會再犯以前的錯誤了．．．」她近距離地看著他柔和的目光，忽然覺得他不是在看著自己，而是看穿了她，看著後面的某一個地方．．．
她不寒而慄！
２９－５－２００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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