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帖白得發慌。
信封上沒有簽署從那裡而來,但是我清楚知道。自她的死亡那一刻起,我們
的世界都改變了。「哪,」我將塵封在雪堆裡的那封白簡交給知根,「這發生在
妳走後沒多久。」
知根頓了一下,遲疑地翻開帖子,看一眼,然後什麼都沒說地將它再裝進信
封裡,我有點不知所措,「怎麼辦?知根,我好想聯絡妳,可是沒有辦法,我根
本不知道妳在那裡,想找個人商量該怎麼面對都沒有辦法。」
「捷聲呢?」知根面無血色,聲音有些顫抖,「他知道嗎?」
「知道,」我說,「他是第一個知道的。」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知根像洩了氣的皮球獃坐在那裡,連為什麼都沒問;其
實,我跟捷聲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要這麼做;我並沒有告訴知根捷聲是如何第一時
間知道,如何親眼看著她縱身從橋上往下跳。那樣的事實太沉重,我怕她承受不
了。
然而我多慮了。知根深深吸了口氣,從袋子中抽出一隻煙,我見狀隨即阻止
,「不要在家抽煙。」她彷彿突然意識到,將煙放下,「對不起,我以為我還在
外面流浪。」
「妳回家了,而且不會再走,對不對?」
她淺淺笑著,與我對應,我多麼希望能夠得到她的正面回答,但是我知道那
是不可能的,因為從以前到現在,她不曾真正安定下來過,每一次,她都是毫無
預警地出現在家門口,接著在我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之下離開;次數多了之後我
終於習慣。
這一次也一樣,隔天一大早她來敲我的門,將我搖醒,「我想去看看她。」
我知道知根說的是誰。
清晨七點多。我們全副武裝。穿上雪衣,帶上厚重的手套,繞道買了杯熱騰
騰的咖啡之後便往墓園去,一路上人稀少,深雪層層堆積,好幾度,我便要因腳
底無法附著而跌倒。
是知根一手拉住我。她的手心非常溫暖,隔著手套傳來安心的溫度,我很久
沒有這麼放心。
天很清亮。我們頻呼白霧,一路步行至鄰近的墓園,她便葬在那裡。沿途我
們向早起的花販買了兩束白菊,獻在她的面前。
知根對著她開始喃喃自語,我想讓她們單獨說說話,於是轉身往不遠處走去
。也許是一種不用說出口的默契,一掉頭,捷聲正朝我們走來,手上也抱著一束
淡白色的雛菊。
「來很久了嗎?」看見知根他先是訝異,隨即轉為瞭然,「不知道妳們會來。」
「知根說要來看看秋南。」我頓了會,「我告訴她了,不過沒說太多。」
捷聲點點頭,朝知根身後走去,雙雙並排著;我走至整座墓園的邊緣處,坐
在石欄上,偶一回首。
天空開始飄起細雪。
聽說,這會是今年最後一場雪。
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存在於生死兩個世界中間的人,稍稍越步,便能夠讓一切
,重新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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