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nlight(ing): 隨筆 moonlight，十個人有九個半一定會說：不就是「月光」的意思嘛。 可我偏要說：不見得。 【老王賣瓜：請勿任意節錄或轉載本站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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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下旬，隻身住進表姐一家位於苗必達斯(Milpitas)的寓所之前，便積極給自己進行坐牢趕稿的心理建設。無奈，人算不如天算。

我的牛性堅強，動作奇慢無比。我懷疑我的生肖應該是烏龜或者蝸牛。已經沒有美國時間了，還在那裡仿效古人訓詁，詞句斟酌個老半天。

原文多所不懂，方知學養之差，研究英文句子跟查資料的時間，大概佔去工作時間的二分之一。副作用是自信心低落不堪。

所以，我的進度一直快不起來。

一來到表姐家，前年此時初訪灣區的快樂心情，不可遏抑地重回胸臆之間。我的眼神，不由自主地，不固定時間地，渙散。度假式的渙散。

所以，每天至少有半小時的時間，在作白日夢。

七個多月大的小外甥，跟我這表姨挺投緣，我實在無法不對他伸出我的雙手，把他抱在懷裡。

所以，每當不是很愛哭的小外甥出聲哭號，操持家務的表姊又抽不開身，我怎能不站起身來離開書桌，去把小外甥接過來哄一哄？我總是想：就當作是活動筋骨。這一哄，時光流逝，單位以半小時計。

久未與親愛的表姐促膝談心，這趟來打擾她，總是把握機會閒扯淡。帶小孩的時候，吃早餐的時候，買菜的時候，做飯的時候，開車的時候。只要話匣子一開，鐵定聊個沒完，總是捨不得結束。

所以，當表姊就在我身邊的時候，我總不能還用電子郵件跟她閒話家常吧？

網路，在這裡當然也不是稀有服務。姐夫每個月花幾十塊美金租用的寬頻線路，讓我的惡習有了復活空間。

所以，罪惡感極深。

昨天是此行的第二個星期六，姊夫一家三口出門，我有一整個下午的時間獨處。灌了兩杯自己煮的咖啡，屋子裡很安靜，交稿日迫在眉睫，我再也沒有藉口廝混閒晃，沒有藉口牛步作業。突然之間，我感受到「效率」二字。

久違了，效率。

然而，這也是曇花一現的效率。

唉，實在對不起善意引薦我接下這本書來翻譯的朋友。眼看講好的拖延期間就要過完，譯好的頁數實在羞於啟齒。

我有一種發瘋的慾望。

總不能故意讓自己感染非典型沙士肺炎，利用苦肉計逃避一切吧。

就是不想違約。我的銀行信用已經為了老爸背上不良紀錄，其他的信用可得格外保護。

但是，翻譯的速度就是快不起來。一天翻十頁，好像還是不夠快。

很想哭，但是沒有空，也不能浪費力氣。
很想抱怨，時間只夠講兩句。
很想多睡兩小時，然而多睡兩小時等於延宕至少兩頁的進度。
很想到後院拔一拔雜草。
很想到前院草皮車道上浪費一下底片。
很想陪陪表姊去購物中心，放鬆一下，給物質生活很有發展空間的小外甥，買新衣買玩具，給表姊買點兒小禮物，給在台灣的朋友買紀念品。
很想參加掃除活動，好歹是我這現代食客少得可憐的貢獻。
很想抓起電話問候人在美國的朋友，好好敘敘舊。

我為什麼願意接一本五百頁的書來翻？而且，稿期只有三個月，對我這種慢吞吞的蘑菇人而言，怎麼可能夠用？

頂著求進步累積經驗順便賺點兒錢的假仙帽子，實則作繭自縛，自作孽不可活。

虛歲都三十一了，我還不清楚自己天下第一懶骨頭的性子嗎？

好歹看在違約要賠錢的份上，好歹是開天闢地第一本譯書處女作，好歹朋友無時無刻不幫我加油打氣，撐吧。拿出我從小到大臨時抱佛腳的精神，撐吧。

即使雙眼佈滿血絲外加黑輪各一圈，即使肩膀背脊僵硬痠疼得想尖叫，即使兩瓣屁股已成彈性全無的老鬆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