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lla Montalvo，前舊金山市長James D. Phelan故居。(November 2007, Saratoga, California, USA.)
今（二○○七）年最後一季，我重返上班族行列，回到新聞業界工作。任務型態與以往大有不同，工作內容富挑戰性，讓我這被動學習的懶人每天接觸新知識，除卻新手上路當然會有的大小挫折不說，真覺得老天待我不薄，願意賞我一口飯吃。
這個工作來得意外，再度驗證我的生命總讓事件推著走。機會上門後，我猶豫幾日，決定答應下來，生活步調就此從懶散變成忙碌。
在此之前，我不常出門，鎮日穿著睡衣工作、吃飯、領郵件、倒垃圾、看電視，熬夜趕稿家常便飯，幾點起床隨我高興。若真想上哪兒轉轉，儘管挑選非假日成行，在人潮稀疏的情境下得到實在的享受。這樣的日子不壞，只是，工作效率不彰，進帳自然難看，幾年下來，馬齒徒長，存款數目未見增加，安全感指數年年滑落。
八月下旬我重回受薪階級至今，安全感指數快速爬升，櫥櫃裡的衣服得到久違的機會見光，天天出門見人的感覺挺好。代價是：每日花二至三小時通勤，別人的下班時間或休假日是我工作的時間（社交活動因此不增反減），深夜公車難等，心愛的日劇連重播也很難準時收看。一個星期裡總有兩三天為了多睡會兒，忍痛花大錢搭計程車上班。早先接的翻譯案子幾無進度，又不想放棄經營多年的路子，兩難之間猶豫不決。原計畫九月赴舊金山小住數周，也得擱置。
幾個月下來，智識方面小有充電，生活品質則沒有以前好，精神緊張許多。
幸好，接下這個工作之前，我與主管達成協議：機票買了沒關係，延後出國日期即可……假期至多兩星期。沒魚，蝦也好。
到職當天，「適逢」華航在日本沖繩那霸機場降落後著火的意外。生澀歸生澀，還是硬著頭皮去電不願具名的專家，結結巴巴請教一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的問題。主管開我玩笑：「唉呀，你運氣真好，第一天上班就碰到大新聞。」自此，生活步調突然進入緊繃忙碌的狀態，跌跌撞撞之中，日子過得飛快。
十月底，我寫電郵向愛書人表姊報告確定的出發日期，請她趕快隔海下單買書。她在太平洋彼端用不可置信的口吻連問數次「你真的要來嗎？」之後，開始放心期待。出發前一星期，我才意識到「假期即將到來」。出發前兩日，只能在下班後胡亂收拾行李之際感受一下即將遠行的興奮之情。出發前晚徹夜未眠，好不容易把兩個阿姨託我帶去的各式物品分別以妥善的包裝與角度塞進行李箱，清早上香祈求神明保佑，乘車前進機場。
這趟飛舊金山，搭的是國泰航空班機，先到香港，續往舊金山。國泰從今（二○○七）年十一月起每天多一班飛美西，搭機人數還未見明顯成長，經濟艙後半段旅客不多，我旁邊的位子全空著，前排也沒人，活動空間甚大。這對長途飛行的經濟艙乘客來說，實為喜出望外的好事兒。
不過呢，有一好沒兩好。行前，表姊預告東灣天候宜人，出發當日台北天氣好得不像話，於是我把厚重衣物塞進大行李箱托運，務求輕裝便捷。誰知，從香港到舊金山的長程航段，艙內空調像是要人趕快適應溫帶氣候似的，冷得我沒法兒睡，餐點吃了個精光，我裹緊機上毛毯（裹了兩條），先看新片《洗髮精》（約翰屈伏塔反串胖師奶還真有一套），再捧著旅遊讀物津津有味地讀著（克莉絲蒂偵探小說《東方快車謀殺案》看過N遍了，很多細節還是忘記），偶爾走到機上廚房外的自助餐檯抓點兒宵夜吃。雖然我努力儲存熱量，飛機落地前幾小時，我還是開始流鼻水打噴嚏，沒睡多少，情況不太妙。
抵達舊金山，氣溫攝氏十九度，跟台北沒差多少，噴嚏、鼻水都停了。我拉著行李搭電梯到機場二樓，進了捷運（BART）車站月台，用買單程票（貴啊，美金六塊錢）找得的零錢打公用電話給表姊報告平安抵達之際，車來了。列車一出機場站，陽光就露臉了，透過車窗照在我身上，暖洋洋。在車上，我繼續閱讀克莉絲蒂偵探小說（我愛看嘛），偶爾抬頭注意一下站名，悠閒指數高漲。
一個多鐘頭過去，我下了車（咱寶島臺灣的「桃園」機場捷運不知何時才會蓋好，唉～），剛過正午不久，月台上陽光耀眼、微風徐徐，令我神清氣爽。拖著行李箱，肩上頂著兩大袋，我出了車站左轉右轉，找了好一會兒，才遇上抱著女兒、牽著兒子的表姊，笑容可掬。
剛放學的外甥對我微微笑，外甥女躲在她媽媽懷裡，不想跟我打招呼。「她剛剛才被我挖起床的，」表姊說。我牽著外甥的手，跟在表姊身後，走到停車之處。曬著加州的秋陽，與表姊一路閒聊到家，心情好得不得了。
* * *
話說，航程中有一大段用來調時差的漆黑時段，我睡不著，想起臨行前幾日，老友愛瑞卡對我說：「這下子，你可要放兩個星期大假啦。到時寫點兒什麼，好更新你那格子。每次進你的部落格，看到的都是桃桃的照片……牠的長相我已經記熟啦。」
一想起我那荒廢了半年有餘的格子，腦海浮現的是這半年多來值得記錄的大小事兒。
微熱的五月，透過網路，跟大半失聯的救國團假服員兄弟姊妹們聯絡上。
六月初，用觀光客的悠閒心態走了一趟花蓮天祥，好些年未曾造訪的地方。
七月過得很緊湊。真沒料到這輩子有第二回進錄音室的機緣，與許多好朋友一同回憶救國團假服時代的歌聲；月底，跟著一票救國團假服兄弟姊妹們上演中壯年世代才有興趣身體力行的「中橫健行隊」復刻梯，實在是瘋了。
瘋完，八月到，把拖欠的稿債挖出來理一理，理沒幾天就去當上班族了。
九月初，好友L和我把一年多前買好的戲票揣在身上，一塊兒去台北新莊體育館欣賞音樂劇《媽媽咪呀》。那是當初我跟她共遊紐約時沒看成的戲，我們笑稱台北場是「圓夢之夜」。去（二○○六）年五月交差的譯稿，月底領到成書，卻不太適合送人。
十月底，硬著頭皮讓蠟燭兩頭燒了一陣，終於把積欠超過三個月的古代發明與西畫介紹影片翻譯交差了。撇開拖稿拖得我心裡不好受不說，我心裡倒是很喜歡這兩套影片。
十一月中旬，我按照計畫，赴舊金山度兩週「探親假」。
* * *
滿心以為到了舊金山之後會像前幾次一樣，多少有些空檔提筆（該說是敲鍵盤罷）寫點兒什麼，可惜未能如願。
踏進兩年沒拜訪的表姊家，我忙著「更新」屋子裡的「近況」，忙著應答兩個小鬼的各種問題與要求，忙著調時差，忙著適應主人的生活步調，忙著「你丟我撿」（外甥和外甥女製造的混亂的效率驚人），忙著對付美國感冒（到舊金山第四天就掛了，將近一年沒感冒，這回病得不輕），忙著看小說（度假當然得安排悠閒的活動，何況表姊家裡書可多著），忙著在返台之前多跟這一家四口說說話、聊聊天。
這趟停留，再短暫不過。探親敘舊的本質也許沒變，我幫忙做家事的誠意不若以往，我陪伴小鬼的體力不若以往，我拍照的數量不若以往。然而，在生活步調忽然抽緊、三個月來公私忙碌的我來說，這「再短暫不過」的假期可謂彌足珍貴。我「忙著度假」，心情卻是放鬆的。
我返台的前一天，表姊私下提醒她兒子「阿姨明天就要回臺灣囉」，據說外甥聞言噘起了嘴。不過，出了房門，這小子還是開開心心拉著我去畫畫兒，去讀故事書，去玩恐龍玩具。他機靈的妹妹好像感受到氣氛有些不同，執意找我一塊兒玩想像式烹飪遊戲，煮了一大堆天馬行空的菜色要我嘗嘗，填得我腦子很飽。時間晚了，表姊想起過去我曾嚷著「一定要體驗秋冬的舊金山」的大話，便請姊夫在客廳的壁爐裡生火，讓我感受一下燃著火的壁爐是什麼光景。姊夫和外甥父子倆坐在壁爐前取暖，表姊陪著我在邊上看著爐火跳動、聽著柴薪辟啪作響，怕火的外甥女獨自在睡房裡看卡通影片，不願共享爐火。兩根櫻桃木柴薪燃燒殆盡，屋子裡滿是好聞的微焦味兒，我收妥行李，嗅著這樣的氣息入眠。
在機場道別時，外甥給了我一個緊緊的擁抱，沒有哭鬧，小臉蛋兒笑瞇瞇。我費了些時間通過安檢，利用僅剩的時間買幾盒巧克力當伴手禮，又在書報攤覓著薄荷喉糖片（美國感冒還沒痊癒）帶上飛機。我一路咳著回到寶島，正巧遇上秋颱夾帶的風雨還沒走，我這睡眠不足的病貓意志軟弱非常，掏出身上所有台幣，搭乘出租汽車回家去。
當了三天早起鳥兒，我調回台北夜貓族時區作息，乖乖運行在辦公室的軌道上，繼續為五斗米緊張耗神，同時期待下一次計畫度假的契機。
至於那可怕的美國感冒，返台後整整過了兩星期才見痊癒跡象。看來我度假期間是放鬆過頭了。
-----------------------------
[note] 寫於2007年尾。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