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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非幻，真非真，四方幻象，五行归零。人世间的事，谁又能真正说得准是真是幻呢？迷失其中的人们能看得清出路吗？——题记

一
夏天。今日无风，太阳如火般烤着大地，花草均垂下了脑袋，无精打彩地开着。
这个院子里种的花草永远都是杂乱无章却又暗含着玄妙，一只蓝色的蝴蝶在花中安静地飞舞。
这里是平安京的土御门小路，安倍晴明宅邸。
那只蝴蝶是蜜虫，晴明的式神，平常是以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形象出现。
宅邸静悄悄地，似乎没人在，往常坐于窄廊下喝酒的白衣男子今日也不知所踪。
门口传来一声惊呼，又是一个被自动打开的门吓到的可怜人。
当那个人颤颤微微地从门口挪进来，蜜虫已经站在不远处等着了，显然，她把他又给吓了一跳。
蜜虫把他带了进来，白衣男子已经斜倚在廊下喝酒了。晴明的再度出现，似乎院子里也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请坐，源赖光大人。”晴明招呼着，薄薄的红唇轻轻勾画出一个美丽的弧度。
源赖光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环顾着四周。外界对于晴明的家传说纷纷，而当自己进来此间的时候，却未曾感觉到丝毫神秘。
“源赖光大人这次亲自前来，是有什么吩咐吗？”晴明端正身子问道。
“的确是。”源赖光定了定神，思索了一下。
“是因为近期宫中的失踪事件？”
“连你也听说了吗？”源赖光深深叹了一口气，接过蜜虫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近来宫中陆续有人失踪，有的人会再次出现，有的人就此消失。问回来的人，他们竟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宫中已经是人心惶惶，连值宿都没人肯干。所以，陛下想让你去查一查。”
“好的，我明白了。”
“那你什么时候会去呢？”
“现在还说不上来，我还要再准备一下。”
“好吧。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已经通知这段时间值宿的人，所以如果是晚上去皇宫的话也没有关系了。”
“多谢。”晴明微欠上身，让蜜虫送源赖光出门。
“失踪吗？”看着院子里突然刮起的风吹动花草，晴明微笑着饮尽杯中酒。

二
“真是凉爽啊。”坐在窄廊下的博雅发出如此感叹。
如往常一般，晴明和博雅坐在面向院子的窄廊下喝着美酒，蜜虫跪坐一旁伺候着。
夏日的黄昏总是有风的，让人感觉它吹走了白日的一切闷热。
“真是舒服。白天的闷热感觉全都没有了呢。”博雅闭上双眼感受着吹上脸庞的风。
晴明斜倚在柱子上，看着坐在对面的博雅，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晴明……”博雅转过头，“今晚我不能陪你了。”
“哦？”晴明扬了扬眉。
“我今晚要值宿。”博雅一脸苦相看着晴明。
“值宿？”晴明一愣，“你敢去？”
“连你也知道了啊。”博雅一愣，“虽然很多人失踪，但还是要有人值夜啊。”
“那为什么是你？”
“叔父说的。”
“源赖光？”
“对。他说身为武将，怕东怕西可不好。别人他叫不动，我总得卖他点面子。”难得听到博雅用抱怨的语气说着某人。
“晴明……”博雅端着酒杯，可怜巴巴地看着晴明，“如果我失踪了，你会来找我哦？”
“呵，当然会。”晴明微笑着说，“其实，今天他也来找过我。”
“是叔父？是因为失踪事件吗？”
“是的，是受那个男人的委托。博雅，对于这件事，你知道些什么呢？”
“嗯，的确听他们说了很多。”
“说说看吧。”
“好的。”

事情是发生在两个月前。
那一夜值宿的藤原少将酒喝多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上厕所，却再也没有回来。
等发现藤原少将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一起值夜的几个贵族子弟以为他已经回去了，可在宫门等着的随从却说没有看过他。这下才觉得不对，找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却都没有找到，连尸体都没有。
这只是第一起，后面又发生了几起，两个月间失踪人数已达数十人。
平野少将是唯一回来的一个，他叙述了当天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平野少将隐约听到朱雀殿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就想去看看。可同伴都睡得很香，他只好一个人去。
走到朱雀殿的门口，看见在最深处有那么一抹亮光。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亮光一个小女孩手上的蜡烛发出来，平野少将奇怪这么迟了还会有孩子在这里，害怕是哪个公主，就上前询问。
“小孩，你是哪一宫的？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缓缓抬起头，被长发遮住的脸上只露出一只眼睛，平野少将只觉得当时那只眼睛绿光一闪，他就不知人事了。等再次苏醒的时候，就是人们发现他浮在荷花池的时候。

“就是这样了。”博雅叙述完，大口地饮尽杯中酒，抓起香鱼就吃，边吃边说，“平野失踪了整整七天，可问他这七天去哪里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唔。”
“晴明，你在听吗？”
晴明若有所思地回应：“嗯，在听。”
“你说，那个女孩是谁啊？”
“我怎么会知道呢？”晴明微笑着看着博雅，薄薄的红唇吻住杯沿，却并不喝。
“啊，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博雅站起身，低下头对着晴明说道，“你陪我一起去吗？”
“这个嘛……”晴明思考了一会儿，“好吧，我就陪你一起去，看看能不能碰到这个妖物。”
“咦？是妖物吗？”
“也许吧。”
“哦。”
“那走吧。”
“走？”
“走。”
“好吧，走。”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三
夜晚，朱雀殿的游廊下，一个白衣男子静静地站着，月光从树枝间照了下来，几只萤火虫飞舞在他的身旁。
“晴明……”武士站在他的身后，右手紧紧握住佩剑，相比于他的紧张，晴明似乎过于悠闲了。
晴明回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伸出食指让蓝色蝴蝶停留，如此月光如此景，连博雅也不禁放松了。
想起刚才在偏殿时，那些人看到晴明所起的骚动，博雅不由气上心来。
“晴明……”博雅刚想说什么，却发现晴明的目光已投向朱雀殿虚掩的门。他回头一看，灯光隐隐透了出来。
“咦？怎么回事？没看到有人进去啊。”博雅一愣，刚要走上前就被晴明拉住了。
“等一下。”晴明说着，一扬手，蝴蝶飞了起来，快到门口的时候变幻成蜜虫步入宫殿，片刻之后，灯光熄灭，蜜虫却没有出来。
“怎么回事？”博雅大惊，挣开晴明的手臂冲了进去。
殿中黑暗无比，除有丝丝月光透进来外，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人在，更不用说有亮光了。
博雅面色大变，转头看着进来的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我猜想的差不多。走吧，明天一早，我们去拜访平野少将。”
“那蜜虫……”
“没关系的。她应该不会有事。”

一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了，对值夜的人来说，平安无事。
博雅和晴明坐在往平野宅的牛车里，一夜辛劳与紧张，博雅靠在车壁上就这样睡着了。晴明望着窗外的景色，回想着自己看过的古籍资料。路不长，两人就这样度过了。
当牛车停下来的时候，晴明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看到博雅依然在睡，忍俊不住，笑着推醒了他。
“咦？到啦。”博雅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嗯。到了，下车吧。”
那一场事件似乎没给平野少将带来什么样的伤害，他依然夜夜笙歌，寻花问柳，当晴明他们到的时候，他刚从温柔乡出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请问两位有什么事吗？”虽然职位不高，但因为得到皇上的宠爱，才这么目中无人吧。
“是想请问平野大人几个问题，关于那次失踪的。”晴明话音刚落，就见平野面色大变，慌乱地回答道：
“那次失踪？我不是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嘛，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平野……”博雅忍不住想说，却被晴明制止了。
“平野大人，这几个晚上，你睡得好吗？”晴明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却引得平野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晴明摇着手中的扇子，并不看他。
平野叹了一口气，复又坐了下来，看了看晴明，又看向博雅，终于开口了：“我那天，见到女孩眼睛闪出绿光后，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却是在一个院子里，那个院子我十分熟悉，是……”平野住了口。
“是什么？”
“是我以前访妻的女子住处。”
“哦？”
“我很害怕，慢慢地走向熟悉的那个房间，却看到那个女子正坐在窗前对着我笑，旁边还有一个小孩。”
“这有什么可害怕的？”
“我……我明明已经亲手杀了她呀。”
“什么？”博雅一下子叫出声，晴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示意平野接着说。
“那个时候，她拿怀孕要挟我娶她，可是，我却喜欢上另一个女子，对她的纠缠厌烦不己，而且怀疑她怀孕是假的，就在一个夜晚用毒药杀了她。可是却发现了大夫的诊断，她真得怀孕了。我后悔不己，却没有办法挽回。于是就把她埋在那个院子的樱花树下，并传出谣言说那个院子闹鬼，渐渐也无人前去了。”
“所以，你再次看到她，很害怕？”
“对。我拼命地跑，她带着小孩在后面追。跑着跑着，我撞到什么东西就又晕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荷花池里了。”
“原来是这样。”
“晴明大人。”平野惊恐地叫道，“是不是她的幽魂来报仇了？救救我吧。”
“不用担心。”晴明微笑着说，“根本没有什么幽魂，请你晚上放心地睡吧。这些事，我会解决的。”
“那拜托了。”
四
当晴明和博雅回到宅邸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博雅拎着在街市买的酒，低着头走在晴明身后。
当他们坐下来喝酒的时候，博雅终于忍不住了：“晴明，你怎么知道平野说谎了？”
“不，一开始我并不知道。”
“那你……”
“直到蜜虫消失，我才明白，平野肯定有什么隐瞒了。”
“怎么说？”
“你知道我跟蜜虫之间有种特殊的感应吧？”见博雅点了点头，晴明继续说道，“所以，当蜜虫消失的时候，我感觉到她看见了一片花海，然后就再也没反应了。当时，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怎么回事？”
晴明抿了一口酒，微笑着说：“别急，博雅。我先问你，你看到这个院子怎么样？”
“不错啊。怎么了？”
“你觉得你看到的是真的吗？”
“咦？眼睛还会骗人吗？”
“为什么不会呢？”
“不明白。”
“你的眼睛看到院子如此繁华，告诉给你的心，你的心再告诉给你。可是，如果你的心欺骗了你，把原本衰败的院子变幻成繁华的呢？”
“这……”
“人的心是最容易被迷惑的，不管是因为外界的力量还是因为自己的，所以，就会有幻的存在。”
“幻？”
“也是一种咒。”
“又是咒？”
“怎么？”
“晴明，你一说咒我就糊涂了。”
“不会啊。”晴明微笑着道。
“那你说说。”
“不管你面前看到了什么，你的心都会告诉你它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如果在某种情况下，你想看到什么心就会让你看到，那么，这就是幻，也就是咒，是你给自己下的咒。”
“这次很好理解嘛。那就是说，真相被掩盖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跟这次事件有什么关系呢？”
“蜜虫和那些人就是陷入了幻境之中。”
“什么？幻境还有让人失踪的力量？”
“不，并没有。一般的幻像只能让受术人昏迷，并活在那个幻境中。而这个……”晴明思索了一下，“应该还是施术人本身的力量，她可能打开了什么空间。”
“她？”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那个小女孩。”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博雅希冀地看着晴明。
“今天晚上，我们再走一次。”
“那现在呢？”
“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是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