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受到交流協會資助，自2002年7月1日至8月31日在日本研究兩個月，最主要協助我的學者，是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的濱下武志教授。留日期間，也曾遇見到過台灣的東大經濟學部的湊照宏、台灣東海大學的老師陳計堯，但都沒深談，倒是和曾來過台灣的宮崎聖子餐聚，就兩個人的研究主題「青年團」和「台灣電力」交換意見，宮崎笑稱是人類學者和歷史學者的交流。研究台灣電力與台灣工業化問題的北波道子應是我請益的對象，但因她公私兩忙，很遺憾沒能和她見面請教。除了學者之外，對我幫助最大的是圖書館員了，因為我的的研究活動，主要是出入圖書館和史料館，麻煩他們之處甚多。
另外，在食宿問題上協助我很多的是在東大留學的李季樺學妹，在她的幫忙之下，第一次到東京的我才沒有變成東京流浪狗。因為我沒及早預定住宿地方，後來在季樺學妹協助下，找到住宿的旅館，真的很感謝她。古人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說得一點兒都不假。從住處走路到東京大學很近，一則節省了交通費，二則藉運動健身，一舉兩得。濱下武志先生也幫我訂了東大山上會館龍岡門別館，很幸運的住了二十一天。我這很少出遠門的菜鳥，渾然不知食宿問題敲定，才能安心的研究，這一趟日本行，倒也讓我上了一課，還好有貴人相助，化險為夷。
我到日本的第二天即7月2日，就到交流協會東京事務所報到，當日見到同是7月1日出發的台灣經濟研究院的劉玫芬小姐。2日中午由大和所長宴請後，劉小姐前往北海道研究，我則續留東京，一邊安頓，一邊認識環境，準備開始研究活動。
二、研究活動簡述
我的研究活動以在東京為主。在7月25日至7月31日的一週間，我前往京都，分別到京都大學經濟學部、農學部，以及到位於京都的龍谷大學參看長尾文庫。其餘七週的時間都待在東京，其中自8月15日至8月21日是到外交史料館參看史料，此外的六週都在東大總合圖書館、各學部圖書館和史料編纂所之間悠游，一邊查閱我的博士論文資料，一邊也注意和台灣有關的史料。
以下分就東京和京都兩地的研究活動簡要敘述。
（一） 在東京的研究活動—以東京大學各學部圖書館、史料編纂所和外交史料館為主。
1東京大學
我7月1日出發到日本，而6月29日尚在台灣時，接到濱下先生的電話，他安排我於7月4日和他的助理松井節子小姐見面。7月4日我依約前往東洋文化究所，當日由松下小姐幫忙辦理所需證件後，我就得以自由的出入東京大學的各個圖書館。松井小姐還教我如何使用東大OPAC系統上綱查資料，對我比較因難是在鍵盤上打日文字，我們在台灣說「key in」，在日本說是「入力」，有些人名拚不出日文的音，只好寫出漢字，麻煩他人幫忙拚出來，我再入力上網查詢。
在東京大學，我蒐集資料的主要重心在東洋文化研所圖書館和總合圖書館，次及經濟學部、文學部、法學部圖書館，以及史料編纂所。史料編纂所的笠井伊里小姐，在濱下武志先生的引介下，更是對我大力幫忙。
在史料編纂所電腦上打入「台灣」兩字，出現的目錄達240筆，這個部分我會再另文介紹。現僅以史料編纂所所藏「石塚英藏氏舊藏資料」來看。石塚英藏在1929年7月30日至1931年1月16日之間擔任台灣總督，曾在第四任台灣總督兒玉源太郎（1898-1906）期間參畫機務多年。該舊藏資料：書信部分有19封，都是他人寫給石塚英藏的信件，涵括的時間從1910年到1935年，發信者有平沼騏一郎、高橋是清等人；19部與台灣相關的書籍，6綴原始資料；2部與朝鮮警察事務相關的極秘文件。與我研究直接相關的是編號4144-82-8的「台灣電力問題．郡警分離問題」，其中有收有石塚英藏和日本、台灣官員往來的書信、電文，是理解日月潭水力發電所於1929年重新興工的一手史料，對我的論文有相當大的幫助。
東大總合國書館四樓國際資料室藏有美濃部洋次文書的微捲，該文書和二次大戰末期政治、經濟問題息息相關。美濃部洋次（1900-1953），曾任職於滿州國實業部等單位，1937年回日本後歷任商工省工務局工務課長、工政課長、纖維工業課長等，1940年兼任企畫院總栽官房文書課，1941年任企畫院專任書記官，成為該院第一部第一課長。美濃部洋次費心蒐羅的資料，託給主宰國策研究會的矢次一夫，後藏於東京大學總合圖書館並製成微捲，計有114卷，分成十二個主題：經濟統制關係資料、資金統制、生產力擴充、物資動員、大東亞經濟、纖維統制、經濟新體制、戰時政治、行政查察、戰後政治經濟、政治經濟開係稿本、科學技術關係資料。
由於該文書和戰時經濟相關，且涉及台灣的電力發展和在台灣以大量電力製造鋁業的問題，所以我費心參閱，且影印一大落的資料。可能我影印的數目過多，館員終於止不住好奇的問我打那兒來，當我回答「台灣」時，館員說曾到過台灣且參觀過故宮博物院，我歡迎他們再到台灣重遊。日本圖書館的館員很親切，每日休館前，我從書庫或是檔案室出來時，不論男女館員，他們都會頷首向你說「御苦勞」，每當聽到「御苦勞」時，心想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並不苦勞。其實內心很感動，為了名副其實的答謝這句話，明天只好更用功啦。我這才明白，鼓勵他人，只會讓人更賣力。
美濃部洋次文書微捲的影印，如果是校外的人士，影印一張得35日圓，而我因為掛名為東大東洋文化研究所外國人研究員，影印一張只要20圓，實在便宜許多。東大的影印室集中設在一樓，共有影印機六台，其中兩台是投幣式，其餘四台是卡式，或許影印機台數不足，影印者得常排隊等候。影印卡可以紙鈔向售卡機購買，分有一千圓、三千圓、五千圓、一萬圓不等，買得愈多，折扣愈便宜。例如一千圓卡片可印105張（影印一張10圓），三千圓可印320張，五千圓可印540張，一萬圓可印1100，因為各式影印卡我都買過，所以知之。東大總合圖書館的影印卡和各個學部間的影印卡不能通用，這或許是各學部與不同影印機公司簽約所致。例如在東洋文化研究所的影印卡可和文學部、法學部的影印機通用，更神奇的是可和位於京都的龍谷大學的影印機通用（應是同一家影印公司的影印卡）；東大總合圖書館的影印卡則可與經濟學部的影印機通用，東大史料編纂所則只有一台影印機，而且只能投幣。
因為我在圖書館之間流連，許多令我眼睛為之一亮的資料，只能以影印的方式保留帶回來，所以我的影印經驗豐富，也順便對日本大學中的影印文化稍加觀察。我碰到影印費最貴的是京都大學農學部，校外人士在該學部影印普通資料一張得花費35圓，而我經濱下武志先生（亦任職於京都大學東南亞研究中心）之介紹進入農學部圖書館，算是該校關係人員，但是影印一張得花20圓代價，遠比其他學校貴一倍。
2外交史料館
至於在外交史料館參閱史料，完全沒有影印的問題，因為不能影印，只能以該史料館所提供的鉛筆抄錄。該史料館也備有削鉛筆機，因為抄錄既久，鉛筆筆尖就變鈍了，所以一天待下來，會從座位上起身好幾次來削鉛筆。進入外交史料館參閱資料，只要第一次入館時出示護照即可，不必任何介紹信。外交史料館開放時間為週一至週五，時間為上午10時到下午5時，週六和週日都休息。該館參閱文書須填單借閱，出架時間上午自10時20分到12時20分，每半小時一次，下午自13時到16時30分，亦是每半個小時出架一次。
到外交史料館是和我的指導老師許雪姬同往。8月中旬，許老師帶著劉世溫、李毓嵐兩位助理同來東京停留一週，許老師目前的研究重心是台灣人的海外經驗，所以他們主要是看渡航旅券的資料。我在外交史料館看到不少和台灣相關的史料，據外務省外交史料館編著的《外交史料館所藏外務省總目錄》戰前期第一卷所載，光從標題中直接顯示與台灣相關的資料有四、五十卷之多，計有電報、氣象、專賣、樟腦、台灣籍民、牡丹社事件、霧社事件、台灣共產黨、台灣地震等一手史料；而從該館所編《海軍省等移交南方軍政關係史料目錄》來看，亦可見台灣銀行業務報告、台灣拓殖等的資料。
以具體的史料內容來說，外交史料館所藏「台灣淡水港ト清國福州間ニ現存スル海底電線關係雜纂」的資料有兩大卷宗，多是用毛筆字所寫以及當時電報往返電文內容，除了辨認草書式的日文有些吃力外，我還是高興該份史料對我過去所寫〈台灣早期的電氣建設（1877-1919）〉一文（發表於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18期）得以有所修正。電報議題是我注意電力引進台灣的副產物，在這同時我也觀察到世界電學的發展，自十九世紀下半葉後從「電報」到「電燈」以至「電力」的併進演變過程。
和許老師、學弟妹四人，每日下午5時走出外交史料館，天色尚明亮，學弟妹會嘆說為何如此早「下班」，搭飛機來看史料，可是不能在晚上加班，真是遺憾。唉，他們真是太用功了！由於出館時天色尚早，所以每天「下班」後就另找個目的地方走走。由於我們都參加許老師帶領的「林獻堂日記解讀班」，林獻堂日記中提及孫女晴美、惠美所就讀的「英和女學校」，位於外交史料館附近，當然得去瞧一瞧。至於林獻堂停留日本時常去散步的高田馬場，原本我們四人已高興的想在「下班」後前往，可是因為聊天誤下車站，就順道到皇居週邊走走。許老師還帶我們做歷史考察，因為不同的書籍對「楠木正成」寫法不同，有的寫成「楠正成」，倒底其正確名姓為何？從結果皇居周邊楠木正成騎馬雕像旁的文字附註來看，是寫著「楠正成」。已是東京識途老馬的許老師，也帶著我們到神保町書店街去逛，看書、買書，更可對研究行情有一番了解。
3參加濱下教授的討論課
我7月1日到日本，而東京大學在7月1日到7月20日尚是學期上課時間，所以圖書館在晚上十時三十分才關門，我在圖書館可以長長久久的徜徉；但自7月21日到8月31日，圖書館進入暑期時間，週一到週五到晚上7時就關門，週六、週日更是下午5時就關門，真是憾恨利用圖書館的時間過短！所以如果有機會到日本查料的人，最好是選在他們學期上課之中，才能盡情而充分的利用圖書館。此次在東大，又碰上總合圖書館自7月22日到8月31日更換新舊書碼的時候，所以有有好多書不能借閱，可惜可惜。
由於我到日本時東大的學期尚未結束，所以趁便參加了濱下武志先生課堂的兩次討論課，除了聆聽該課堂上日本學生和中國學生的報告之外，濱下先生也撥出一點時間讓我向課堂同學報告我的博士論文大要，並接受提問。在異國，用著異國的語文聆聽和討論問題，於我是個新奇的經驗，也看到濱下教授課堂中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真有世界一家之感。我的該次課堂報告，還受了在東大留學學妹李季樺以及她的日文義務老師片野裕美的潤飾修正。東大有個不錯的制度，該校的職工或是學生，都可以擔任義工幫助外國留學生學習日文，這個好制度也使我間接受惠。
（二） 在京都的研究活動—以京都大學和龍谷大學為主
在京都只停留一周的時間，半在京都大學，半在龍谷大學。到京都，住京都車站附近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京都的市巴很方便，可以輻射狀的搭車到任何旅遊景點。如果是觀光旅行，那麼可購買市巴一日券，只消500圓，就可以讓你痛快的乘上乘下，不計次數。要不然搭乘市巴一趟就得220圓，兩趟就得440圓，所以還是買一日券划算得多。我到京都大學搭226號公車，到龍谷大學搭南5號車，京都車站前的市公車廣場各站牌都有發車時間，看好發車時間，行程很好掌控。
1京都大學
京都大學的經濟學部，藏有二次大戰末期京都大學各教授所從事的各種調查的記錄，對台灣、朝鮮、中國、滿州等的資料蒐集非常齊全而完整，據濱下武志先生指出，該批資料在京都大學沉睡了五十年，都沒有研究經濟史的學者來碰過。濱下先生說，日本在戰爭末期所做的大調查，東大出身的學者大都是擔任官吏，但是京都大學的學者則是位處於第一線做調查的工作，因為戰後政治情勢改變，京都大學這些從事調查的教授或離職或噤聲不語，以致這批珍貴的資料無人提及，也沒人加以研究。在濱下先生的帶領下，進入這批資料的存放處，我驚異於其蒐羅完整之際，也知道短時間內我無法多加參閱，只希望來日我有機會和這些資料再重逢，並做進一步的研究。
京都大學農學部所存有關台灣資料，大多為台灣總督府的出版品，且以農業、林業資料居多。該學部列有一份計達148頁的「舊植民地關係資料—台灣」未定稿，收有包括與台灣相關的叢書和雜誌，有不少當時的官方出版資料，列如糖業試驗所、總督府中央研究所、殖產局或是各州廳與產業相關的報告等等，資料豐富。進入農學部的地下室，所有的台灣資料全部集中，上達天花板的書架，滿滿的陳列著。下一步應該做的工作是將該未定稿所藏資料和台灣現有所藏資料做一對比，台灣所缺少者，就由圖書館以交換的方式，或以光牒或影印互換，以利台灣、日臺兩地的研究者。這種資料上的結合，好像在從事一件歷史接合的工作，台灣日治時期的歷史資料，有很多是散落在日本的，真希望台灣的學者和日本學者合作，把散落的資料再度兜攏在一起，讓台灣和日本兩地各存完整的一份全資料。
2龍谷大學
龍谷大學是所很新的學校，該校所藏的長尾文庫，是長尾隆次從1950年到1983年達三十餘年的珍貴蒐藏，蒐集的範圍北自北海道，南到沖繩，也旁及日治時期的殖民地台灣。其主要的蒐集為各會社社史、團體史和產業史，對於經營史和企業研究史的研究來說，是非常珍貴的資料。長尾隆次，基於龍谷大學經營學部長小林袈裟治教授為其恩師，加上龍谷學對其蒐集資料之努力表達敬意與理解，最後慨然將其蒐集全數捐贈給龍谷大學。龍谷大學於1986年出版《長尾文庫目錄—社史．團體史．產業史資料》，限定發行一千部。
我是從林炳炎先生（台灣電力工程師、台灣史業餘研究者）〈在日本獵取戰前台灣產業資料的經驗〉一文得知長尾文庫的存在。經由濱下武志先生的聯絡與幫忙，我先在東京大學經濟學部參閱《長尾文庫目錄—社史．團體史．產業史資料》的目錄，找出我想參閱的有關台灣資料，然後匯整傳真到該校，以利該校的先期作業。我在7月27日從京都駛搭乘南5的巴士（車班不多，最好先查定發車時間），大約十分鐘就到達龍谷大學。
當我抵達時，該校圖書館的東山加奈子小姐就已將資料準備好，計有整整兩推車。雖然和我博士論文直接相關的只有台灣電力株式會社的《社業現況》、《家庭電熱供給案內》、《日月潭水力發電工事寫真帖》，但因日本電業情況和台灣產業形都值得參考，所以我傳真不少想看的資料。在借閱時，不必再經過填寫單據的手續，東山小姐就以我傳真的資料為準，每次十本十本的交換借出。我因為時間寶貴，所以拚命看，連續兩日間連午休時間也繼續打擾他們，真是太感謝東山小姐和她的同僚們，為遠道而來的我做如此有效率和貼心的服務。至於看到珍貴的善本書時，就只能坐在東山小姐的面前參看，而且只能以鉛筆抄錄，我想珍貴的善本書不能離開館員的視線之前，東山小姐都一步步照規定來做。當然，能看到珍貴的資料就已經太感謝了，能抄錄更是阿彌陀佛，所有的規定我都樂於配合。
三、文化觀察
我接受交流協會資助的所有款項，加上自己準備的一些買書錢，在2002年8月31日離開日本時，只剩1千5百圓日幣攜回台灣，除食宿、交通費之外，絕大部分用於買書、影印資料，所以我的收獲很多很多。這是取之於日本，用之於日本，專款專用，不及其餘。很高興，很安心。
在所購買的書籍中，舉例來說，永井荷風的《東京散策記》帶我神遊「江戶」時代的東京，由於我住的旅館位於下町，恰好多是永井荷風帶著古地圖到處散步之處。看昔日日本文人的隨筆，參照著我自己的觀察，激發出我許許多多的文化想像。
此外，我也到日治時期研究台灣人類學和歷史的伊能嘉矩的故鄉—東北岩手縣遠野市。搭乘東北新幹線到新花卷車站，再換地方火車到遠野驛，從遠野驛搭計程車到伊能故居，當看到伊能蒐藏台灣資料的「台灣館」小屋時，內心有說不出的感動。曾任台灣民政長官的後藤新平（1898-1906）和提出台灣糖業改良意見書的新渡戶稻造都是岩手縣人，為什麼這麼多東北人到台灣去？或許這是個值得研究的議題。
一到岩手縣，就不能不注意到出身岩手縣花卷的宮澤賢治。在東大OPAC網頁上的上網查詢例舉是宮澤的《銀河鐵道之夜》，一查東大所藏有關宮澤的研究書籍達291筆；書店的書架上，宮澤作品和研究宮澤的作品更以專櫃列出。這讓人了解，日本人是多麼的喜愛宮澤！我在往東北的火車上，邊看著從京都大學圖書部所購買的《銀河鐵道之夜》，看到宮澤純然真誠和自由玄想的廣闊世界，我知道自己也會成為宮澤迷，將來更想進一步了解宮澤所書寫創造出來的世界。
透過心，透過眼，還有透過書，我可以一直進行對日本文化的學習與觀察，這樣的文化觀察會持續下去，也會豐富我的學術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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