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一家人 黃昏時的樹影再長，也離不開樹的根；你無論走得多遠，也不會走出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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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倫斯．安東尼、格雷厄斯．史皮斯著，黃乙玉譯，《跟大象說話的人：大象與我的非洲原野生活》，台北：博雅書屋，2010。（本書英文版初版於2009出版，Sidgwick & Jackson，平裝本2010Pan Books）

 

一、從獵場到自然保護區

Lawrence Anthony及Graham Spence[1]在《跟大象說話的人》這本書中，記錄了南非祖魯蘭一個私人的自然保護區--圖拉．圖拉自然保護區（Thula Thula Game Reserve）[2]遷入七頭大象，人象之間的互動與調適的過程。這本書或許也描繪出現代世界中，人與野生動物的關係的一個模型，寄託了作者面對自然世界的理想。

 

野生象群曾存在圖拉．圖拉，但在1999年引入這一批大象前，已經有一百年不再復見。Lawrence Anthony在1998年成為圖拉．圖拉的主人，第二年即受贈這群在其他保護區無法安置的大象。雖然動物供應商想力爭，以將大象轉賣中國的動物園，但原擁有者基於自然保護的立場，認為在當時無法阻止大象脫逃的情況下，如果圖拉．圖拉保護區不接受牠們，與其把象送到野生動物商的手中，不如射殺牠們。

 

圖拉．圖拉位於南非KwaZulu-Natal省祖魯蘭區域，是兩千公頃的天然灌木林區，十九世紀時是祖魯（Zulu）王國Shaka王的專屬獵場。1940年代獵場主人移轉成肯亞退休將領，把這塊具有豐富的野生動物資源的土地，作為上流社會狩獵與度假之用。1990年初，Lawrence Anthony構思了「神聖神魯」計畫，希望說服擁有這片區域及其東面的土地的六個祖魯部落，使他們釋出土地給同一個信託機構，讓原先的狩獵與放牧場，改為自然保護區，而使生活其中的部落人士直接受益於保護區的教育及就業機會。買入圖拉．圖拉，是作者構建「野性非洲」（野性、美麗、人與動物和諧共存）夢想的基礎。他以自然資源保護者自期，期望野生動物生活在原野，人們不要捕捉與馴養野生動物，而這也是生物互蒙其利的法則。「唯一最好的獸籠是沒有野獸的籠子。」從原來的獵場，到保護區的設立，這種土地利用方式的改變，也反映了二十世紀以來，人們更深刻地了解野生動物資源永續的重要性後，對人類與自然的關係的重新調整。

 

二、傾聽與回應自然

書名用了Whisper這個字，意思是低語、耳語，講悄悄話，是傾聽，也是回應。這種交談通常只在親切私密的情感中進行，不是對大眾公開、正式的宣稱，而是四下無人時，親近地交換內心深處的感受。作者把握這種關係與大象進行溝通，了解象的情緒與要求，也讓象明白他的想法，建立象群對他的信賴感，使牠們願意在保護區中定居並繁衍世代。從1999年引進七頭大象以來，十一年間，到2010年時，保護區中的象群已繁衍成二十隻（參見圖拉．圖拉網頁）。

 

作者聲明他不是科學家，不是為了建構知識而面對象。不是要研究象，而是要保護象／保護自然資源。象是野生動物，野生動物應保有牠們的野性。人與野生動物的關係是什麼？他認為：「如果沒有植物及動物王國，我們〔人類〕也無法存活。」「所有的生物對彼此都是重要的。生活不僅僅包含你自己，你的家庭或你的同類。」他最初的想法只是被動認養這一群大象，希望這群象在保護區的原野中，依野生動物的本能生活。可是由於安置的初期，大象記憶中保留過去其成員被人類射殺等不安因子，一直有脫離保護區圍籠的意圖，為了安撫象群，作者才努力與領導母象建立信賴關係，讓牠知道不會再有人迫害牠和牠的家人，因而放心地留在保護區內生活。達成上述目的後，象群就不再需要與人類有直接的接觸，隨著領導母象的凋零，象群與人類的關係，就回歸到人與自然的原始關係。（中譯本頁393-394）

 

善意的溝通不只是在人與其他動物間進行，人與人之間的了解與回應也一樣重要。處在祖魯族的土地上，作者描述了他與祖魯人的溝通與往來的過程。他尊重族長的權威，把握各種溝通機會。而正如他提到的基督教傳道人的信仰情形，他也揭示了在這塊土地上傳統與現代的融合面貌，這種複雜的文化調適實況，正是全球化與在地化拉扯混同後的產物。他描述的傳道人不是我們所知的傳統教會人士，他們的信仰中綜合了基督教、祖靈與萬物崇拜，是屬於非洲獨特的信仰。傳道人用祖魯語的吟誦為作者製作「善意的穆西」，祈求祖靈與上帝聆聽呼喚祈福，並讓作者把這瓶黏稠的水帶到部落會議中，當作者在為保護區的工作公開申辯時，讓這項祖魯人信仰中的祝福之物，成為祖魯族人目光的焦點，並作為作者論述的無形助力。（中譯本頁226-228）由於大部分祖魯人相信超自然的力量，對動植物或山川河流石頭等有泛靈信仰，作者在處理盜獵秃鷹者問題時，也巧妙地利用了這種文化，讓盜獵者相信有一佪主管圖拉．圖拉保護區的巫師是秃鷹的後代，因而再也不敢重履斯土。

 

盜獵是保護區中難以避免的問題。作者提及，一定會有少數部落族人獵殺落單的黑斑羚或小羚羊，但這些少數人不是大問題，只有專業集團的大規模運作，才會成為生態的大敵。另一種反對保護區的人是放牧牛隻的祖魯人，作者認為以耐心與毅力遊說部落族人是一定要做的事，因為他堅信保護區才是正確的方向。

 

三、大象教導的事

人與動物共存的信念是本書的重要主張，因此在2009年初版時，本書即以作者與象群在非洲野外的生活為副題，標舉人與動物的平行關係。次年重刊平裝本時，再將副標題明確化為「向卓越的象群學習生活（生命）、忠貞與自由」（Learning About Life, Loyalty and Freedom From a Remarkable Herd of Elephants），高舉要以象為師，也寓意人類不但要與自然溝通，甚且要向自然學習（「荒野裡充滿了生命，充滿了每一個人仔細傾聽的低語，且期待你的回應。」）。

 

作者強調，大象是感情豐富、有愛心且充滿靈性的動物，牠們非常珍惜與人類的良好關係。象群也能主動掌控與人相遇時刻的氣氛，當領導母象要向Lawrence表示牠接受他這個人，信賴他時，牠的作法是帶著象群拜訪作者，伸出象鼻，碰觸作者的手、上衣、頭及臉等，並噴了數百CC的黏液作為友誼的證物。但作者在享受象的友誼的同時，也不忘牠們是野生大象，仍設法為自己留一個逃生的退路。

 

他講了不少生物界（包括野生動物甚至植物）奇妙的避禍反應的故事，例如隨著盜獵者逐漸被取締減少，野生動物也變得大膽，常出現在人類的眼前。另一個實例發生在蘇丹，長達二十年的南北爭戰中，人類為象牙與象肉而屠殺大象，許多大象因而遷移到鄰近的肯亞。在簽訂停火協議後數日，所有遷居的大象竟又長途跋涉回到蘇丹原棲地，顯示出象群不可思議的感知能力。作者確認象群具有不可思議的遠距溝通能力，大象的胃會發出隆隆聲，傳遞聲波到遠方，訊息由另一群象接收，再傳到另一群象那裡。而這些聲音是人耳無法感知的。

 

大象和其他動物一樣都有領域的觀念，但其領域的距離是有彈性的，可能會隨時調整，成年雄象由於對於自己的防禦能力非常有自信，因此較可以容忍人的接近，體型愈小者要求的空間則較大，帶著剛出生的象寶寶又遠離象群的母象所需要的空間最大。（中譯本頁208-209）

 

人與動物相遇時，就像人際之間般，溝通是雙向的；如果人類對動物的訊息毫無回應，溝通就不能成立。動物可以敏銳地察覺人們腦海裡的思緒，特別是憤怒與敵意。只要一眼，就可以交換很多訊息，但除非與動物有很親密的關係，否則不宜直視動物，以免被當成是挑戰。溝通的要領是尊重對方，如同尊重人類一樣。（中譯本頁212）

 

關於象的友愛：當作者把象群帶往另一頭新被救援的年輕大象（十四歲）時，象群立即接受了牠，隆隆地進行大象式的對話約二十分鐘，然後一起離開。另一次跨越種族的情誼發生在象與羚羊間，由於羚羊數量過多，破壞保護區設施，作者決定捕捉三十隻羚羊賣給其他保護區繁殖，結果當捕捉專家抓好一批羚羊後，半夜十一時多，象群來到柵欄邊，用象鼻打開柵門，放走了羚羊。

 

象群教導了作者很多，包括家庭的真締，智慧的領導，無私的紀律與無條件的愛，對群體永不改變的忠誠，勇氣，饒恕。大象的記憶力驚人，年長的象也會把牠的知識傳承給下一代。

 

四、餘論

我很意外，台灣也出現在這本談非洲保護區的象的作品中，然而這其實是令人不想提起的部分。高度組織，火力強大的盜獵犀牛者，把懷孕的白犀牛殺死，用電鋸切下牠的角，當晚就把犀牛角送到停泊在理查德灣的台灣籍拖網漁船上。作者說，牠的角將被走私到東方作為藥物，然而這頭被盜獵的犀牛卻是保育類動物，這個保護區甚至只有四頭犀牛。在人們的觀念還沒有完全改變之前，對動物的趕盡殺絕是不會終止的。

 

很高興這本書被中譯出版，讀後更明白自己對人與自然的關係還需要更多的理解與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