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一家人 黃昏時的樹影再長，也離不開樹的根；你無論走得多遠，也不會走出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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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家中，偶聽及初夏的蟬聲，如真似幻，似乎又回到兒時，看見川哥拿了長竹竿到戶外樹林間黏蟬脫下的殼，並拿到中藥店販賣。也彷彿又看見靈敏一如潑翭似的他，近午大太陽下拿著珠珠做好、燙手的便當，走進小學，直奔老師還在上課的教室，來到大哥桌前，單純而無畏地在全班注目下大聲說出：「阿兄！這是你的便當！」真是勇敢的川哥，成就了我們永遠傳述不膩的一個童年故事。

有宗教心靈的人常會不自覺地遇到神秘的體驗，因而得到啟示。今日，當我猶在懸念川哥近況時，意外收到一封，喔不，不知道為什麼是一式兩封的依妹兒，好像是非讀不可的叮嚀。把依妹兒點開，發現是教會公報寄來《聖經》〈出埃及記〉第17章第12節經文。雖然不是基督徒，我卻深深被這段文字所觸動：

「摩西的手酸了，亞倫和戶珥搬來一塊石頭，讓他坐在上面；兩人站在他旁邊扶著他的手，直到日落的時候。」

這是亞瑪力人攻擊出埃及到曠野的以色列人時，摩西作為統帥遇到的神跡。戶珥是誰我並不知，但我知亞倫是摩西的哥哥。查閱手邊靈修版《聖經》，經文旁註中說：「分擔責任，說安慰鼓勵的話，或為他禱告，都會使屬靈領袖重新得力。」這個故事令我感動，因為是關於倚靠家人度過虛弱疲憊時光的故事。

「領袖」也有虛弱的時刻。厭惡權威的我，「領袖」二字卻代表我們家的一個記憶。珠珠媽媽走時，川哥曾經為她寫過〈永懷領袖〉，字裡行間活靈活現了他魯直、真誠的孝思。現在外表粗壯肥碩的他，言語依舊活潑，行動還是敏捷，他一向對波波、珠珠的傳喚隨時回應，是家中的7-11，脾氣又超好，常令妹妹我非常折服。他是個寶，許多傳奇跟著他，家人記得他的趣事，似乎講個三天三夜也道不完。

他是第一個教我畫油畫的人，年輕時愛彈吉他，愛唱民歌，夠浪漫了。

大三暑期，我離家到新竹大型電機工廠打工時，他曾提醒我：好好觀察大工廠的組織及運作。同樣是那些年，他勸我不要著迷於刻印之類小技，我卻不懂他為何要夾了數百隻娃娃、數十隻手錶回家。長大後我們住得好遠，我不能了解他做的變壓器是什麼東西，他也不知道我怎麼能以歷史維生。

兩週前和紅毛嫂子、哥姐們到醫院看川哥。他的臉色比我預期好很多，大家公認他變白了。住院一個星期，他終於要回家。等候護士通知辦理出院手續前，我們一群人在病房談天，川哥的幽默令大家笑聲不斷。他的好人緣實在超乎我的想像，不但同病房的人和他像Body Body一樣開玩笑，甚至其他病房的病友要出院了，也特意來辭行，互相加油。你絕對看不出來，他上一刻才剛做完化療。

他生命中發生了大事，我們能夠給他支撐嗎？或許這回，我們和他一樣無助，只有用輕鬆的言語來化解不安。

他說他不怕，會努力平安度過；唯一的罣念是波波，怎麼向波波講呢？不用講，這是大家的結論，波波已經老了，不需要太重的負荷。戴上假髪，他第一件急著要辦的事是回家看波波，在波波面前，他用力說話，手舞足蹈，波波完全不感覺到兒子有什麼異狀。

他在我們面前大笑，也不時逗我們大笑。那張臉，讓我覺得好眼熟。二十多年前我們難得有過一張雙人合照，拿起照片，我才知兩人有驚人的相似。畢竟，我們都睡過同一個子宮。

如今，他不但是波珠的孩子、我們的兄弟，也已是嫂子的先生、兩個孩子的爹、一家小工廠的業主。

近來為了自己的私事，一個月裡我閉門讀書，幾乎沒有放軟心情的時間。知道川哥的近況，雖然關心，能參與的卻並不多。但像過往我成長過程中他一直給予我的，我要給他最真誠的祝福。

請把你的心情寫下吧。把新的筆記本包好寄給你，短短的卡片上，聊聊數語，是來自家人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