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摩洛哥的第四天,今晚我們要住在撒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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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行數小時後,前方早已沒有路徑,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平坦石漠,車後揚起的塵沙,漫漫的遮蔽了天空,倏忽一陣強風捲過,黃沙幕飛向遠方,天空又是朗朗清清,一切歸於平靜,除了地上的交錯的車痕,為我們紀錄了這趟旅程。
右方遠處拉出兩道長長的沙塵,猶如兩條黃龍昂揚飛向天際,是另外兩群同我們一樣的撒哈拉朝聖客,我望著窗外,看著黃龍越飛越遠,我們漫長路程上唯二的友伴,最後奔往另一方向。
終於,前方地平線的盡頭隱隱出現黃色沙丘,然後,慢慢的,慢慢的,由小變大,大到令人難以想像;一個沙丘,兩個沙丘,然後在我們面前連成一片連延不斷。
啜飲著甜甜的薄荷茶,我們坐在Merzoga的小棧靜靜的欣賞這天成的奇境,嚮導則是忙著為我們整備物資,這是沙漠的最後一個補給點,車子已經無法在往前走,我們得換乘駱駝才能進入沙漠。
漸漸西沉的落陽,猶如施展魔法的畫師把沙漠染上色彩,紅色、橘色、黃色,一層一層。
我開始有點擔心我們無法在天色全黑前到達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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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對家中有個牧場的Tina來說,騎乘駱駝都是一個新奇的經驗,如果說這不算是一個舒服的經驗。
駱駝隊出發時高聲的談笑風生,很快的轉為靜默,取而代之的是吹過耳邊的蕭蕭風聲,和駱駝踏在沙上的腳步聲,駝鈴規律的叮叮做響,撲 撲 撲….叮 叮 叮…
身處在面對著周圍排山倒海的壯闊,人總會不由自主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而謙卑了起來,靜默臣服是這時你能做的唯一反應。
初春的傍晚的撒哈拉仍是帶著寒意,我把圍巾拉上,靜靜的觀看,沙地上的四隻駱駝、五個人的影子,隨著太陽西向,越拉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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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導是摩洛哥的原始住民Berbers人,與他的兒子與兩隻貓就住在我們今晚的營地,Berbers人多居住在沙漠與山區中,以放牧和帶領駱駝商隊維生,Berbers人剽悍勇武,沒有人知道他們真正的源起,只知道他們在這片土地居住了數千年。
他說起因為阿爾及利亞內戰,邊界關閉,橫越撒哈拉沙漠的商隊早就散了,現在他們只能受僱帶領觀光客,說起過去到現在,他傲慢的神色中透著一股落寞。
這時嚮導恰巧有人來訪,是住在離營地約五百公尺外另外的一組營帳的鄰居,他也是Berbers,除了他,我們方圓5公里內別無人煙。
我得趕快趕上爬上營地旁沙丘頂的James他們,這樣可能還趕得上看撒哈拉的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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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想到,要走上這看來不高的沙丘頂會如此令人精疲力竭,每一步都陷入軟沙中三十公分,走上一步,滑下半步,這時我恨不得腳步可以像那隻小白貓一般輕盈。
終於我必須走走停停,好調節我快喘不過氣的呼吸,每當我停下,小白貓就停在我的腳上,蹭蹭我,我不知道它為什麼要陪著我走大沙丘,不過它好像一直在跟我說:加油!就快到了。
好不容易上到沙丘頂,James他們早攤平在地上。我往下看,營帳變得好小好小,嚮導已點上了油燈,光透過營帳,看起來好像一個小燈籠,我想這個沙丘大概有五十層樓高吧。
我一個翻身,仰天往沙地躺下,大口大口的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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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是我在摩洛哥吃過最好的一餐,以手捉食,簡單而美味,兩隻貓咪在身旁鑽來鑽去,我想犒賞一下我的領路小天使,可惜它最後被嚮導拎出帳外。
帳外生了營火,我們在餐後圍坐在營火旁,嚮導和鄰人敲著鼓,唱著Berbers的勇士戰歌,果然是戰意昂揚,突然,嚮導停下歌聲,他問我:你覺得天上的星星遠?還是你的家遠?
James從美國來,Tina和Silvia從阿根廷來,好像我們四個人中,我離家最遠。我抬頭往上看,即使有著眼前的火光,星辰還是異常閃亮,我想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銀河,真的好像一條銀色的帶子。觸手可即。
我笑了一笑,沒說話。
他說:好吧,該你們唱了。
我接過鼓來,大家靜靜的看著我,想了一想,我唱了:
天上的星星 為何 像人們一樣的擁擠
地上的人們 為何 又像星星一樣的疏遠
唱罷,我跟大家解釋了歌的意思。Tina說"Good song"Silvia說"Good voice"
把鼓交還,戰歌又再響起,我起身走到營帳後,讓營帳遮去火光,天上的星星顯得更亮了。幾千顆,幾萬顆的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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